艇队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出现了。
“迎击!”叶韬淡淡地吩咐道。他也只需要说着两个字,自然手下的参谋们会将他的命令的传递下去。一阵手摇电话机的手柄转动之后,参谋赶紧向后方的系泊场传令。
但双方接战的时间比叶韬预料得还要晚一些,北辽方面在重器械营的准备方面实在是太慢了一点。谢博安犹豫再三,还是将重器械营的位置放在了相当前面,在重器械营前面只有一万多步兵一字排开,用于卫护这些昂贵的战争机器。而在中间和两翼还留出了通道,可以让骑兵、步兵部队穿过阵列到战阵前方,持续对东平大军发起成建制的冲击。
“谢博安的决心很大啊,这个态势,摆明了是完全不在乎损失,准备死磕了。”谈玮然淡淡地说。
“等一下,在几个方向来回救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叶韬说。
“好啊,不过……那是至少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我可不觉得,那些好不容易捞到一仗打的家伙,愿意给我这么个机会。或者,至少是那么快给我这个机会……”谈玮然自嘲地说。东平上下都将现在攻伐北辽的战争,以及以后攻略西凌、春南的战争,当作捞取军功的最好机会,就担心没机会上战场呢。而现在,这些原来守护各家族的士兵不但站在了战场上,还是站在叶韬身前,站在决定大战归属的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的面前,要是不好好表现,弄得出乖露丑了,别说丢家族的人了,他们更过不了的可是自己这关。
在北辽大军从营地陆续出发进入阵地大半个时辰之后,叶韬才站在了高高的指挥塔上,看着双方大军猛烈碰撞在一起。
谢博安是有些偏执,甚至是有些疯狂的,第一次的突击他就直接押上了三万骑兵,三个万人队全体扑了上来。占据兵力优势的北辽大军,又是在大大改善了与部族大军作战态势的名帅谢博安的指挥下,士气如虹,三万骑兵仿佛三条奔流的怒涛,朝着垂香林涌来。但看到这样的场面,叶韬只是皱了皱眉头,甚至没有费劲去多下什么命令。
“单数列发射!”“装弹!”“双数列发射!”……首先对北辽大军的攻势发表意见的是重器械营。一枚枚火油弹拉着淡淡的黑色烟迹腾空而起,划出一道道让人触目惊心的弧度,狠狠砸在了战场中央,在北辽骑兵的阵列中炸开了。这一幕让谢博安面如土色,他根据原先所知的东平弩炮的射程布置了骑兵的冲击,就是为了最快通过危险的战场中段,避开东平大军可怕的弩炮阵列的杀伤,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东平的弩炮射程就比他所知的远了近一百尺。这就意味着北辽的部队在冲到东平大军面前所跑两千五百尺距离里,又少了一百尺的安全距离。
“三分之一高爆弹,去准备吧。集中火力在距离二十六附近,三个坐标格范围。两轮之后开始进行密集射击,注意和前方营正们沟通。”现在统一指挥着重器械营的,是来自于叶氏工坊研究院试验营的叶宏江。这家伙原本姓顾,却在叶韬在云州开府之后,成为了叶家的第一批家将中的一员。叶韬并不喜欢驱使别人,对于收纳家将的兴趣一直很缺乏,但顾宏江这个已经享受着高额的技术分红,从宜城开始就跟随叶家的家伙,却死皮赖脸地让叶韬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他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叶家,能为叶家服务,是他的荣耀。而他家里,甚至周围的所有人,都支持他这么干。甚至于成为了叶家的家将,周围还有不少同事羡慕得要死。家将毕竟不是家丁,既然是将,好歹是要懂打仗的。顾宏江这个一流的技师,在研究院供职多年,从第一代弩炮试验开始到现在,一代代弩炮和其他远程兵器每一件都经过他的手,他的重要性甚至远在一些营正级别的军官之上。而在丰厚财力帮助下,叶氏工坊研究院不但研究弩炮技术,也同样在顾宏江的鼓动下,研究系列的远程攻击战术。叶氏工坊研究院的试验营,在他的管理下,完全按照军队标准,甚至是更高的标准训练和工作。而试验营上下对弩炮的熟悉掌握程度,让那些重器械营的将士们叹为观止。虽然是远程攻击,但叶宏江这个火力至上论者,能让躲在步兵身后的重器械营,都变得狂热嗜血。营地里到处是精赤着上身,抱着沉重的弹药、卷动着巨大的棘轮的壮汉。一个个小型瞭望台不但担负着协调指挥的责任,更是有大嗓门的军士不断将炮击的成果大声喊给战友们听,阵地上叫好声笑骂声不绝于耳。
“第三小队,你们打翻了个带兵的!”
“姜队长,向前校正一个坐标,你们的弹幕退得太快了!”
“五队补充一个基数的高爆弹。”
然而,让前方后方的那些正在驻守、正在等待的士兵们惊讶的是,无论气氛狂热到如何程度,重器械营的阵地上都保持着高度的秩序。一箱箱的火油弹、高爆弹,绝不会因为要节省时间和体力而随意堆放在弩炮边上,而永远静静地堆放在一旁的防爆沟里。弹药手、炮手、观察手和给弩炮复位的力士们之间的配合,精确得仿佛钟表,一个个动作都准确到位,毫不含糊……到底是怎么样的训练才能将这种秩序感和这种狂热融为一体呢?
相比于千锤百炼的重器械营,正等待着敌军冲击的最前方的三个营略显得有些压抑和紧张。虽然营正和其中不少各级士官都明白,他们可不仅仅在武器配备上靠拢了血麒军,更是在一切方面都朝着那样的标准在努力,纯粹说训练,一些指标甚至超过了血麒军。但是,没有经过实战的考验,没有人会觉得那就是一支强军。前方的三个重步兵营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要在这一战中卫自己正名。他们都非常清楚,代表家族出战的他们,打好了固然是皆大欢喜,但打不好,他们宁可死在阵地上都不会愿意活着回到家族里去的。家人邻里的怀疑、同情、指责,会成为他们一辈子背负的东西。相比于东平现在全职业化的军队,家族军队的战意甚至更加高昂。
马蹄声已经连成了滚雷一般的声响,大地在微微震颤着,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因为面前一团团橘红色的爆炸火光,还是因为敌军骑兵的冲击的威势使然。士兵们心中不免忐忑,军官们也不免紧张。但看到敌军骑兵从爆炸的滚滚浓烟中冲了出来,距离自己只有三百尺距离 ,军官们几乎是下意识地齐声暴喝道:“立盾!防御冲击!”
一面面一人多高的塔盾立在了重步兵营的方阵外圈,一根根二十尺长的长枪从盾牌中间的孔窗中伸了出去,枪身上的卡槽仅仅卡住了盾牌上的机簧。三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完成者一系列的装置,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重步兵方阵迅即变成了一个小型的金属城池。士兵们手握双手砍刀,站在了塔盾之间的空隙上,而在他们身后,则是随时准备进行射击的弩手、随时准备把受了伤的他们拖下来的战友,以及准备随时补上位置的另一名双手砍刀手……看着敌人越来越近,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越来越清晰,战士的的呼吸也粗重了起来,兴奋抑或是恐惧?或者是兼而有之?
哪怕看到面前的重步兵方阵那么难吭,但冲在最前面的北辽骑将们仍然义无反顾地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砍刀或是大锤,齐声喊了一声:“杀!”
“标枪,快!”“有我无敌!”“东平崽子们,爷爷我来了!”各种呼喝声一下子腾了起来,一道道简短的军令、迅捷处置方式,最考校每个将领的能力。如东平人所想,就这么笔笔挺地撞在重步兵的方阵上而没有任何反应,绝不是他们能满意的结果。相比于在炮火的攻势下无力反抗,面前能有攻击的目标,总是能让人看到点希望的。
浓烈的战意,视死如归的精神,在这片土地上是永远不会缺乏的。更因为,这些经验丰富的骑将们非常了解,三万骑兵的集群冲击,只能进不能退,一旦最前方的人收住脚步,没有冲进对方阵型,那后面就是拥塞在一起,互相挤撞踩踏的局面。为了突破东平的铁桶阵,他们需要这样的兵力,而因为这样的兵力,他们终究重重地撞在了用大量金属构筑的防线上……只是在两方交接的第一个刹那,大量鲜血就泼洒在了土地上。而后,迅速被砾石、细沙构筑的地面吸收,只留下一片鲜艳……战斗,从第一个瞬间开始,就如火如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