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
将山堡距离丹阳,也就一天的路程。乘坐飞艇,更是一个上午就到了。当叶韬来到将山堡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将山堡并没有如他所想,被建设成一个更有王者气象的城堡,而是始终保留着纯粹的要塞气质。由于建筑技术和材料的进步,现在将山堡的外墙建筑,全部采用师家的新型城墙砖,耐火耐腐蚀,由于形状稳定,城墙的外观也整饬美观。原先伤痕累累的砖石,却全部挪到了谈氏新建的宗祠,变成了地基、外墙,除去主要的通道是平滑的青石铺就,整个宗祠大院的地面,也都是这些显露着可怕的伤口的石块,只是努力做到尽可能平整而已。这是谈晓培的决定,却得到了整个谈家上下的支持。谈家,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必须记得他们的基业,是靠一代代人拼杀出来的。
谈晓培在宗祠后面的一处院落里等着叶韬。院子有几棵树龄上百年的大树,撑起一片庞大的树荫,而在下方,则是三个简朴的墓碑。
“别觉得奇怪……这也是我的私心罢了。这是我的兄弟……”谈晓培淡淡地说,虽然流露出一丝哀伤,但更多的确是自豪。“谈家一门,在我这代算是彻底兴起了,别人可以忘记,我却不能忘记,就在几十年前,兄弟们还在为了东平续存搏杀。我不想当国主,但国主之位毕竟还是到了我的肩上。我的大哥二哥,还有小弟,都死在战场上。要不是卓莽当年拼死相救,或许我也没办法活下来。但终究,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现在,没有人能阻挡东平的脚步了。”
“陛下,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就看您有没有下决心了。”叶韬并没有太受到谈晓培的感染,而是爽快地说。
“是啊,是该结束了。”谈晓培失笑道。他从站在一边的侍从手里接过一坛子酒,自己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随后将酒洒在了三个兄弟的坟上。“知道么,三个坟里,两个是空的。真的大军碰撞,将人都碾压成泥,哪里能找到尸体。该结束了啊。你该不会笑话我这老头子吧?”
国主自嘲年齿,要是碰到别的臣子,大概会连忙说什么恭贺祝福,千秋万载之类的话。但对于谈晓培和叶韬来说,这种话大家都知道多余。他们这样的君臣,早就不需要这套虚礼了。叶韬歪了歪头,说:“反正,也就是两三年吧,我们也穷兵黩武一回,灭了春南西凌,我可以好好休养,到处去玩玩。陛下你么,想要好生将养,倒也有的是时候。”
“嗯,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谈晓培郑重地说。
“陛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吧。”让谈晓培用这种请求的语气说话,叶韬倒是有些不太好受的。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岳丈大人呢。
“去余杭,把玮哉和常菱带回来。”谈晓培顿了一顿,斩钉截铁地说:“你全权处置,不惜任何代价,也不必有别的顾忌。当然,你自己绝对不能有事。”
叶韬想了想,同样严肃地说:“遵旨。”将常菱和谈玮哉带回来之后,就是开战了。这毫无疑问,而将这两人带回来又谈何容易?靠着暗谍细作,万万是没有机会的,恐怕压根见不到二人。而派遣重臣过去,未免畏首畏尾,既怕没办法将两人带回去,又怕手段激烈了得罪了常菱和谈玮哉。虽然这一对母子,恐怕以后在东平是长期“荣养”,也没办法兴风作浪,但对于臣子来说,让他们去得罪贵妃和王子,怎么说也是心有惴惴的。也只有叶韬这样的人过去,可以讲事情解决好。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叶韬在职或者是以后逍遥自在地到处游玩,常菱绝对没胆子为了这事情报复叶韬。另外,现在也正处于春南朝局极为微妙的实际,居贤王常洪泉已经对余杭事态极为不满,春南老国主薨毙,已经过去四个月了。而谋士江砚,在泣血留下一份谋国血书之后,也病逝了,他最后几年的劳心劳力,精心布置,建立了一个现在东平情报局还摸不定情况的秘密组织,绝对会成为将来统一大战中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本来身体就很差的江砚,也因此耗尽全部心血,终于顶不住了。现在太子和二王子争位,双方谁都没有把握将对方干掉,却又有足够的力量阻挠对方登基。叶韬亲自前往余杭,才有充分的决断权限,判断到底怎么处置,才对东平最有利。如果叶韬觉得直接开战最好,那边境上的大军和后续部队其实也随时准备着了。这些话不用谈晓培多吩咐,叶韬自己就明白了过来。
“你准备,带多少人过去?”谈晓培饶有兴致地问。
“陛下,这就不用担心了,交给我处置好了。我想,莲妃和小王子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范……反正,我把他们带回来,陛下少不得还要责罚一番。装作不知情,总不如真的不知情吧?”叶韬坦率地说。
“呵呵,”谈晓培爽朗地笑了起来:“玮哉毕竟和玮明、玮然是兄弟。我知道大家都看不惯,但毕竟……玮哉还小,再怎么样,我也不希望出什么事情。能兄弟们一起活着……活着就好啊。”
叶韬笑了笑:“陛下,放心好了,臣一定不负所托。倒是其他事情,也该筹备起来了。”
“是啊……有人比我都在乎,这事情,实在是麻烦啊。”谈晓培知道叶韬所说的,是准备帝王仪仗的问题。在灭了北辽之后,甚至都有人开始劝进,希望谈晓培直接称帝改元了。但谈晓培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不解决了春南西凌,他怎么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之前,谈晓培甚至没多考虑过这事情。皇帝的仪仗以及相关的东西,可不是短时间里能够准备妥当的,那一整套的东西,实在是复杂到可以让任何神经正常的人崩溃。但现在还的确得准备起来了,没个几年时间,还真不可能弄妥当了。而开始准备仪仗和典礼,却也能够让那些怀着远大理想的臣子们放下心怀,等到了时候,到时候,可是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叶韬全权出使春南,这个消息几天后就确定了下来。当消息传到余杭,立刻就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东平和春南的关系,这些年来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至少表面上一直维持着热切友好的盟友关系。但私底下呢?春南都为了对抗东平,和西凌走到了一起,而现在春南的情报机关最主要的目标就是东平。东平现在采取的相对流动的户籍制度,也给了暗谍们很多机会。现在,东平攻克北辽,将偌大的国土和人口变成了自己的力量,要说国力,虽然还没有凌驾在春南和西凌相加之上,但单独对付任何一国,都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东平现在和春南的关系要有所修正,也是正常。而叶韬这个全权特使,或许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吧?一些人这样揣测。
但前一段时间针对叶韬的无谓的流言攻势导致两国进一步交恶,这事情可还卡在很多人的心上。对于一小撮春南高层无知者无畏,不断挑战东平底线的行为,很多人是相当不满的。但这也没什么办法,情报机关还就掌握在这帮人的手里。叶韬来春南,哪怕仅仅因为这个事情,恐怕都不会多给春南什么好脸色看。他必然会对春南提出诸多要求和限定,全面改变原先东平处处忍让的姿态。更别说现在春南还处于一个极为复杂的时期。叶韬绝对有着各种各样的方式,介入到两位王子的斗争中去,说不定叶韬就得观摩一回登基仪式呢。也有人这样揣测。
到底怎么对待叶韬,今后改变了力量和地位的两个国家要如何相处,这成为了切实摆在春南众臣面前的问题。
叶韬自然不急着出发,而是仔细考虑了自己的力量和立场,然后将一封封命令书发了出去。春南的暗谍在东平兴风作浪,东平的暗谍在春南潜伏待命,人数也不少。许多条情报线甚至埋藏了十几年,对春南的情报工作一直不是叶韬主要关心的内容,自然他手里也没有像之前的孔新华,或者是现在在西凌有影子宰相之称的孙波屏这样的棋子可以使用,聂锐在春南埋下的线,也有现在身居高位的家伙,但既然是聂锐的成果,叶韬也就不见得想要去使用了,尤其是一些比较冒险的使用。破坏了人家的布局,多不好啊?
但聂锐却是没什么顾忌,他知道叶韬要去春南做什么,他可不在乎自己手里的力量会受到多大的损害,只希望叶韬能够功成身退,叶韬和他周围的人,最好也不要有什么损失。这样的天才人物,以及他身边的强健的团队,可是万金不易。而聂锐,在和国主谈晓培一番晤谈之后,聂锐亲自出发前往春南。这个消息自然是保密得紧,在任何时代,谍报首领可都是地方情报机关的最有价值的目标,而这方面的斗争,往往也是最腥风血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