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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知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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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叨叨的说着忽见地下有着几滩干涸血迹便问道:“这是谁的血可是刘总管的?”唐王爷摇头道:“刘总管神出鬼没岂能死于宵小之手这些是薛奴儿的血。”

    当年东厂政变第一位惨死的便是薛奴儿如今事过境迁众太监把大内第一高手的威名听在耳里却是一脸茫然竟无一人晓得他的大名。唐王爷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诸君咱们正

    统朝虽已创建十年可推究当年第一个流血殒命的却是这位薛奴儿房总管这位总算是你们东厂的先人你拜一拜他吧。”

    耳听众太监还在议论纷纷猜测薛奴儿是男是女房总管大喝一声:“混帐东西全是不长记性的你们忘了小时候最怕谁么?”众太监心下一惊这才想起那个粉面红唇的老妖霎时一哄而散纷纷逃入了密道之中。

    相传薛奴儿秉性暴躁没想人缘坏到这个地步房总管咕哝两声虽说自己与薛奴儿毫无交情总算也合掌拜了几拜总算聊胜于无。

    一行人朝密道行去看这地道无止无尽不知通往何处只是众人跟在唐王爷背后倒也觉得平安毕竟唐王商人出身最善算计风险此行又是宝珠、又是高手实乃有备而来。看那名天竺高手练有软骨之术一会儿前方密道若遇机关凭他的灵妙身法必也能提前示警。

    又过数里道路陡然开阔唐王爷取出了罗盘测度颔道:“从这儿开始便已离开禁宫地底了。”房总管左右察看眼见道路甚宽已能供数人并肩而行。低声便道:“这是供政变兵马行走的吧?”唐王爷颔道:“没错。这儿已不在禁宫之下刘敬若要放手扩建自也能大刀阔斧。”

    众太监见得密道工事浩大想起老祖宗的功力莫不大感得意都觉与有荣焉房总管干笑道:“刘公公真是了得当年若非棋差一着今日当家作主的便是他了。”

    唐王爷哈哈一笑道:“听公公此言可是想有为者亦若是啊?”房总管吓得脸色惊白道:“万万不可咱家的命是用来吃饭的你可别拐我。”说笑之间地道一路向前慢慢再过百来尺地底湿气转重四下更是恶臭四溢众太监忍耐不住一个个相互指骂:“是谁放屁?”、“是你!”、“不是我!”房总管骂道:“闭嘴这不是屁这是沼气。”

    地底沼气乍然涌现房总管呼吸不畅连提了几口真气却都打不开胸口郁闷转看众太监更已头晕眼花脚步全慢了下来。房总管心中担忧忙道:“王爷前方沼气更浓咱们……咱们还要走下去么?”唐王爷早已气喘吁吁他摇了摇手嘶哑道:“撑下去。今夜不能过关咱们又得等一年。”正统皇帝等闲不出宫若非一年一度的祈雨法会今夜绝无良机闯入宫中房总管情知如此只得喝道:“快走!快走!大家加快脚步!别耽搁了!”

    前方恶臭扑鼻已是难以呼吸可朝廷秘辛便在眼前只消到了密道尽头当年刘敬何以失利、隆庆皇帝何以建造此间密道种种谜团都能一举揭破众太监鼓起了勇气低头狂走那唐王爷也给人背了起来。正走间忽听前方传来惊呼众太监大喊道:“总管没路了!”

    房总管急忙上前惊见前方道路多了一块巨岩已将去路堵死。他嘿地一声没料到去路已给封死赶忙喊道:“大家一起过来把这大石头推开!”总管一声令下众人全数涌上前来一

    个搭着一个齐心合力来推听得“喝啊”、“喝啊”之声不绝于耳奈何太监尖叫、王爷喘息高手低吼那巨石却是闻风不动。

    四下沼气益浓烈众太监难以呼吸想要退出去却又怕支撑不过便在甬道里乱挖泥土盼能掘出生路。猛听嗤地一声劲响地下喷出泥水甬道两旁的土石纷纷坠落土质竟甚松软。众太监大喜道:“有路走了快挖!大家快挖!”

    软土深掘甬道深处便传来异响仿彿龙吟悲鸣房总管大惊失色:“住手!别再挖了!”

    房总管迟了一步听得轰轰怪响甬道深处土石坍方竟已堵死了去路可面前泥水却越淹越高转眼已至膝间众太监哭喊叫嚷欲朝甬道后方奔逃偏又无路可走只得大哭道:“总管!总管!救命啊!”房总管早已慌了手脚赶忙出力来推巨石正慌乱间忽地触到了一行刻字依序摸去见是:“江充灭刘敬于此”。

    “死定了啊!”地道里哭声震天房总管也是愕然苦笑看江充为人何其谨慎想他当年察觉此间机关之后必定命人在出口处设下埋伏果然今夜“死江充杀活总管”东厂又得二次覆灭在此。众太监不愿等死只能扑在巨石上拍打哭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眼看便要全军覆没忽听一人道:“瑞……瑞佐上前开道……”刷地一响一名矮子拔出了长刀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正是那东瀛武士上来了。

    倭刀锋锐异常高手练至绝顶造诣往往能一刀断岩以这“瑞佐”的功力而论或能让众人脱困也未可知。房总管大喜过望忙道:“大家靠墙站着别挡路。”

    泥水渐渐上涨已至腰间情势更见艰困那瑞佐涉水走来停在巨石之前慢慢屏气凝神猛听“喝啊”一声怪吼烈风破空声大作看瑞佐持刀过顶重斩而下众太监自是欢呼叫好:“成啦!”

    众太监急急围拢来看正等着大石碎开、天崩地裂之象哪知半晌过后却见大石头仍旧好端端地蹲在那儿除了石面上多了两道刀痕交会十字其余别无异状。房总管气得泪眼渗出骂道:“混帐倭寇!除了会欺负太监却还成什么用?咱家先宰了你!”正咒骂间猛听铿地一声金响一柄兵器从人群里刺出只见岩石上多了一柄金锥看那锥头所入之处赫然便是适才斩出的十字痕心。

    “喝啊啊啊!”人群里站着一条壮汉看此人肤色蜡黄好似是个南洋人他拿起了脑袋咚地一声重击脑袋如同铁锤般撞下那金锥受了大力竟尔慢慢没入岩中。众太监欢呼喊叫:“铁头功!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咚咚敲击之中金锥深入石心已达数尺那南洋力士将金锥奋力拔出石面上便留了一个深孔。便于此时又是一名随扈上来了看此人瘦巴巴的手上拿着一只大竹筒却也不知有何古怪。

    正疑惑间那人弯下腰来将竹筒置于石面缺口跟着深深吸了口气。

    呼吸之间那随扈胸腔鼓起越涨越大骤然间气息吹送竹筒里一股黑色粉末飘出满是辛辣之气。房总管大吃一惊:“火药!”话声甫出便已向后奔逃众太监亡命不落人后自也呼爹喊娘起来。

    “救命啊!”轰隆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一股烈风从身遭刮过向外窜出须臾之间大石崩坍天摇地动泥脏臭水倏忽泉涌便将众人一齐冲刷出去。

    “妈呀!”房总管一马当先第一个被冲了出去。他趴在地下浑身烂泥想起自己九死一生全是为了朝廷的大秘密不觉咬牙切齿正四下搜寻机密间忽听耳边传来啜泣声:“呜呜……有坏人……”

    房总管呆呆地抬起头来眼见自己身处一座谷仓之中地下铺满稻草草上躺了个衣不蔽体的少女少女身上又压了个衣衫不整的男孩二人满面惊惶也正朝房总管瞧来。

    “什么玩意儿?”房总管呆了少男少女叠罗汉谷仓里来个不亦乐乎。房总管呆若木鸡想起自己九死一生却是这么幅景象等在眼前霎时翻身起跳便已冲向唐王爷狂怒道:“他***王爷!这……这就是咱们朝廷里的大秘密?”

    唐王爷也是一脸狼狈他给随扈搀扶起身眼见小男小女缩身相拥十分惊惧自也是满面迷茫他左顾右盼一阵方才喘道:“两位……两位莫怕我们是朝廷命官不知……不知两位高姓大名……”那少年颇为老实喃喃便道:“我……我叫杨阿中……”说着又朝少女一指羞涩道:“她……她叫阿香……是我的姑娘……”

    正害怕间忽见房总管色眯眯地盯着少女似有意图那少年不由大惊道:“你干什么!别碰我的阿香!”

    “碰你个屁!”房总管恼火了尖叫道:“谁想碰你的阿香了!公公只想碰你!”说着将少年揪住全身乱碰一迩喝道:“快说这是什么地方?”少年骇然不已万没料到此人不爱女色专只冲着自己来含泪哭道:“这儿……这儿是小镜湖……”

    房总管转身去瞧庙外只见附近有处沼泽芦苇丛生、泥泞遍地想来适才的沼气便是这儿来的一时心下更怒:“小净湖?净你个大头?这分明是个泥巴沼!”正要乱碰严惩却听唐王爷道:“对了就是这儿是这个地方没错……”

    众太监微微一愣全都安静下来了。不知小镜湖有何悬疑之处。唐王爷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小兄弟这儿以前是座破庙对么?”那少年讶道:“是啊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你怎么知道的?”唐王爷嘘了口气道:“对了当年刘敬就是以此为根据地。”

    地方对了庙是破庙、湖是镜湖虽已时移物换仍能看得出昔日端倪。房总管皱眉道:“王

    爷再来呢?您不是说这儿有个什么狗屁诅咒?”唐王爷自也参详不出他在谷仓里走了一圈沉吟道:“是这样没错……宝石的主人告诉我她说咱们只消离开密道随意找个人一问便能找到当年遗下的线索……慢慢也能解开谜团……”

    房总管气极反笑道:“随意找个人问是吧?”说着将那少年揪了起来喝道:“臭小子快招!朝廷最大的秘密是啥?说!”那少年哪里知道什么?一时高喊救命那少女急急上来抢人尖叫道:“你做什么?快放下他了!”

    正打闹间谷仓外传来脚步声听得一人喝道:“杨阿中!你拐带我的阿香却是想找死么?”另一人又道:“没错!朋友妻、不可戏你玩弄阿强的女人你还想活么?”说话间谷仓大门打开一群少年手持棍棒蜂拥而入正要找杨阿中算帐却见面前站着一个泥巴也似的黑人左手拎“阿中”右手提“阿香”兀自凶眼瞧望自己众少年魂飞魄散大惊道:“鬼啊!”

    房总管哈哈大笑左擒右抓宛如饿虎扑羊眼看其中一个唇红齿白忙抛下了少男少女将之搂入怀中喝道:“臭小子快给我从实招来!朝廷最大的秘密是啥?”

    众随扈见得无聊戏码莫不掉头走开房总管玩得兴起便只顾着狞笑。可怜那俊俏少年本是来揍人的此时给房总管全身乱摸一通早已吓得白脸红、红唇变白慌道:“你……你要我招什么?”房总管狞笑道:“有什么、招什么快给我说!”说着伸出手来朝那少年腋下扒搔。

    “哈哈…哈哈……有有行我有秘密可招……”那俊们少年瞧着阿香笑道:“我…我上个月也……也和阿香来过谷仓。”

    “哇哇!你说出来了!”少女掩面大哭少年满面惊羡顿时杀来两名恶汉吼道:“杨阿青!朋友妻不可戏我杀死你!”说着同心协力将那俊俏少年架起拳拳到肉那俊俏少年大声道:“你们别误会她……她只是要贴补家用我这是帮她啊!”

    “放屁!”砰砰连拳杨阿中左右开弓杨阿强飞脚直踢眼看杨阿青快没命了房总管将两人挡了开来笑道:“好啦、好啦看你们三个如此成材不如跟公公回宫吧包管以后四大皆空什么都不必争啦!”

    那几名少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兀自咬牙切齿相互叫骂房总管则是笑眯眯地瞄望人群只在物色中意弟子。他见一名少年躲在人群里窥看赫然也是个面如冠玉样貌极为出众的不由笑道:“你们这几个孩子长得倒好真算是难得了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阿明。”那玉白少年样貌秀气眼神却颇为傻气房总管最爱蠢小子不由呵呵笑道:“阿阿咿咿又是个‘阿’字辈的小阿明你姓啥啊?该不会姓‘阿’吧?”那少年忙道:“我……我不姓阿我……我姓杨。”房总管捉弄小孩一阵哈哈笑道:“又是个姓杨的。”正要揉捏面颊却听唐王爷“咦”了一声道:“等等又来一个姓杨的?”

    那阿明微感讶异不知姓杨有何古怪便道:“是啊。”众人微微一愣不知王爷何出此问那唐王爷却急急拉过了“阿中”道:“小兄弟你……你方才说了你也姓杨?”

    那杨阿中怒吼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杨阿中便是。”说着卷起袖子戟指大骂:“杨阿青你纳命来吧。”恶虎扑来吓得阿青大哭道:“救命啊!杨阿根快来帮我啊!”

    又来了一个姓杨的名叫“阿根”此人身强体壮赤脚无鞋当是做惯了粗活只是这人倒也古怪如此粗活作惯的肤色居然还颇为白细倒似个天生晒不黑的。

    唐王爷越看越是紧张霎时取出了一只金元宝出来大声道:“快说!还有谁姓杨!本人重重有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少年呆了半晌霎时全数大喊大叫:“咱姓杨!”、“咱也姓杨!”、“咱们统通都姓杨!”

    杨阿明、杨阿中、杨阿青人人争先恐后忽听一个少女道:“我……我也姓杨。”众少年大声吼骂:“胡说!你姓周!”那少女慌道:“我…我这是冠夫姓我以后要嫁姓杨的……”

    一片吵闹中便算最漫不经心的也懂了面前的孩子们都姓杨不消说附近必有一座“杨家村”方才有这么这群孩子在此游荡。唐王爷深深吸了口气他撇过眼去自与房总管对望一眼。两人虽未启齿交谈可彼此心里都明白对方必也想到了那个名字。

    响叮当的三个字方今世上姓杨的当中没人比他的权势更大他的名字叫……

    “杨肃观?”

    破旧的农舍里面前坐了个老头约莫六七十岁年纪他手持唐王爷送来的纸条喃喃道出了“中极殿大学士”之名。

    时近午夜大批乡民窥看议论瞧着茅屋里的情景。只见八名护卫守在屋外屋内则站着一十二名无须男子再看桌边还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唐王爷另一个则是房总管了。他俩面前也坐了个姓杨的他是“阿中”的爷爷乃是村中唯一识字的长者。

    没人料想得到密道外有个杨家村相距不到五里全村上千个乡民却找不到一件新衣裳看此地如此贫苦若非“杨阿中”等人带路恐怕外人还不易找到地方。

    面前的老者低头探看字条喃喃地道:“杨肃观?你们要找他?”唐王爷频频颔自知朝廷里的杨姓必与此间有些干连忙道:“劳烦老丈了不知这位杨君可曾在村里住过?”

    “别急…先让我想想啊……”那老者揉了揉眼喃喃苦思起来。杨肃观官居一品名满天下历任兵部职方司郎中、五经博士、太常寺少卿目下则是内阁最年轻的大学士如此人物在前那老者却始终说不出个道理听他蒙蒙地道:“杨肃观……杨阿肃……杨阿观……”他掐指捏算一阵忽问孙子道:“阿中村里有谁叫‘阿观’么?”

    “没这个人!”杨阿中咬牙切齿兀自瞪着门外的杨阿青十分仇视。唐王爷与房总管对望

    一眼摇头之中只得提笔再写字条:“那这个名字呢?老丈可曾听过?”

    “杨绍奇?”老丈眯起昏花老眼蹙眉道:“杨阿绍……杨阿奇……”他掐指算了半天却没了声息想来也没听过这人了。一连碰了几个钉子房总管不由咕哝几声唐王爷却不气馁他提起了毛笔又写了个名字出来:“这人呢?这个年纪长些老丈也许听过?”

    “杨远?”老人定睛一瞧不觉啊了一声。唐王爷大喜过望忙道:“老丈认得他么?”那老者喜道:“当然认得还挺熟的呢。”说着挥手暴喝:“杨阿远!过来!”听得喊声人群里走出一名干瘦汉子他伸进了脑袋朝门里挥手而笑:“小人杨阿远几位大爷找我么?”

    唐王爷伸手抚面房总管嘻嘻笑骂一旁太监则是摸起了自己的空胡须打了个哈欠。

    住在京城的都知道杨家的家长早就不见了十年前杨远到水定河边洽公意外失足落水就此溺毙无踪。可怜堂堂的大学士却只剩了一个衣冠冢倘使面前的瘦汉真是“杨远”那八成是恶鬼附身了。

    眼看此远非彼远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王爷自是一脸沮丧房总管凑头过来细声道:“怎么样?还能查下去么?”唐王不愿无功而返低声便问:“总管杨远可有什么别字?”

    杨远若真是本乡出身平日用得必是小名。便如“阿中”、“阿青”一般只是时隔久远杨远字什么、号什么却是无人想得起来。唐王爷满心愁闷却也没辄了他喝了口热茶正思索间忽听众太监催促道:“王爷赶紧走吧现下已是午夜了天光亮前咱们定得回宫哪。”

    陡听此言唐王爷本已起身却又坐了回去喃喃地道:“天光亮……天光……”房总管讶道:“王爷你怎么了?”话声未毕猛听王爷一拍桌子暴喝道:“阿光!”

    众村民咦了一声面面相觑唐王爷深深吸了口气迳自抓起了毛笔火写下三宇喝道:“老丈你来瞧这个名字。”

    “杨刑光?”众人一同探头过来齐声道出这个名字。

    屋内鸦雀无声却听那老者“咦”了一声道:“阿光?”唐王爷大喜过望喝道:“阿光!”众太监不知他俩何以光来光去莫非要吃光抹尽?正纳闷间那老者打开了抽屉翻东找西慢慢寻出了一张纸条他低头比对半晌忽地讶道:“欵阿光真是叫这名字。”说着擡起头来道:“这位大爷你……你怎么识得阿光的?”

    唐王爷惊喜之下忍不住双手一拍自向房总管道:“有了!杨远就是杨刑光!”

    杨远字刑光景泰十七年皇门金榜进士说来这“刑光”二字正是“中极殴大学士”的表字。唐王爷误打误撞居然找出了线索他嘘出了一口长气道:“老丈我是阿光的朋友找他十几年了。他以前可是住这儿么?”那老者苦笑道:“您也在找他啊真不巧咱们也一直在找他的下落哪。”唐王一脸纳闷:“你也在找他?为什么?”

    话声未毕面前已然送来厚厚一叠纸条跟着老丈苦笑、孙儿大笑屋内从上到下乃至于门外窥看的乡民全都哈哈笑了起来:“阿光!阿光!花光光啊!”

    房总管咦了一声听不出所以然来忙道:“花光光?什么花光光?”众乡民捧腹笑道:“钱哪!不是钱哪里能花光光啊?”

    众乡民莞尔失笑房总管也醒悟过来方知阿光是个穷光蛋那老者唉声叹气将厚厚一叠纸片翻了开来道:“哪这些就是阿光写的借据加起来一共六十几两银子抵得上两头毛驴了。”房总管心下一凛忙来看借条署名只见上头胡乱画了个押立书人果然是“杨刑光”。他咳了一声便附耳过去:“王爷有点怪。”

    确实有点怪杨远是前朝五位大学士之一家财万贯学富五车怎可能在家乡借钱不还?唐王爷怕自己弄错了人便又翻了翻借据待见纸张泛黄立书年份远在景泰初年沉吟便道:“老丈这么多年来阿光一直没回来么?”那老汉叹道:“那是当然了。这小子借了一屁股债之后便躲到外地去了咱们村子里受害的可不只一家一户哪。”

    房总管又道:“老丈这人以前还做过别的坏事么?”那老者道:“那倒没有阿光是个游手好闲的除了偶尔喝醉酒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听得此言房总管心下了然当即俯身过来附耳道:“王爷不必问了这人不是杨远。”唐王爷叹道:“何以见得?”房总管细声道:“那还用想么?堂堂的内阁大学士为何要为几两银子逃亡外地不敢返乡?”

    唐王爷一颗心直往下沉眼看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来到了河北杨家祖源居然还是一无所获。他瘫倒椅上呆呆出神过得好半晌方才道:“老丈这阿光为何欠你的钱?可是好赌么?”

    那老者苦笑道:“也算是赌吧这小于每隔三年便要去省城大赌上一场不过他老是输慢慢就光啦。”房总管讶道:“每隔三年赌一把?这是什么赌局?”那老者干笑道:“朝廷办的赌局。”房总管还待要问已给唐王爷拉住了道:“他说得是科考。”

    房总管心下醒悟这自古科举便是个火坑引得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望里跳偏生状元就只有一个每回放榜出来总是一家庆喜万家哭看那“阿光”命运乖离必也是全家抱头痛哭的一个了。

    想起读书人一穷二白常为赶考东赊西借想来这阿光定也是个穷秀才房总管又道:“那后来呢?这‘阿光’可考上了吧?”话声未毕众乡民已是嘻嘻而笑那老者摇头道:“嘿嘿那小子要是考上了举人咱也可以做状元啰。”唐王爷皱眉道:“怎么?阿光读书不行么?”

    那老者摇头道:“这人其实挺聪明的可惜就是太懒什么事都是光说不练尽耍嘴皮子……唉……我早就劝他安分守己专心种地可惜好话三边、连狗都嫌只由他吃屎去了。”

    听到此处连唐王爷也不想问了看这“阿光”不学无术长年科考不中怎比得上杨远的盖世文章、过目不忘?若要说他俩本是同一人那真要闹笑话了。他叹了几声叉道:“老丈这直隶省境里可还有别的杨家村?”那老丈摇头道:“这我就不晓得了。不过要说离北京最近的当属咱们村子了。”耳听众太监频频咳嗽都在催促自己走唐王爷也不抱希望了正要离去忽然键心念一动想起村子里颇多俊美少年忙道:“等等我还一事相询这阿光生得什么漠样你可还记得?”

    “记得吆。”老丈还没说话后厨却冒出了一个老婆婆看她眉花眼笑急急来说:“那阿光是天生的美男子肤色白、嘴巴甜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眨啊眨的全村没一个人物比得上他……”

    杨家村多有俊秀人物众人亲眼所见房总管更是亲手所摸看来这位“阿光”定是个罕见的美男子。唐王爷久在外省虽不清楚杨远的长相可看杨肃观、杨绍奇这对兄弟的风采想来爹爹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沉吟半晌正要再问却听那老丈呸道:“妇道人家没见识!脸蛋俊管个屁用?家里没饭吃你能拿老公的脸蛋下饭?那姓于的就跟你一般蠢才会沦得这般清苦……”那老婆婆反讥道:“瞧你酸的人家于姑娘心甘情愿却要你啰唆什么?”

    “***!谁啰唆了!”老丈怒吼咆哮重重一拳敲在桌上门外乡民则是掩嘴偷笑当作好戏来瞧。唐王爷听得阿光似有妻子忙问道:“姓于的?这又是谁?”那老丈赶忙收敛怒气道:“这于姑娘是个江南美女后来北上依亲住到了村子里没想便给无赖糟蹋了。”那老婆婆讥讽道:“没嫁给你那就不算被糟蹋。”

    “***!谁糟蹋谁了!”那老丈大怒欲狂真要掀桌子了一片胡闹中唐王爷微微沉吟忙问老房道:“杨家主母姓什么?”房总管附耳道:“姓于没错。”

    有谱了唐王爷心下大喜看杨远的夫人姓于这“阿光”也有个姓于的老婆世上岂有这般巧合事?他心中生出希望反而不敢随口来问当下取起了杯子喝了口粗茶细细凝思过后方才道:“老丈你最后一回见到阿光……是在什么时候?”

    “景泰十四年。”老婆婆又冒出来了她掀开布帘笑道:“那年阿光到家里借钱说要再拼一次科考以后就没回来了。”

    “贱婆娘!你到底向着谁?”那老丈怒吼狂叫将布帘摔了回去他见众人瞧着自己赶忙咳了几声道:“妇道人家不须一般见识。”唐王爷不置可否只微笑道:“后来呢?你没去找于姑娘要债?”那老者脸上一红忙道:“这也没法子啊咱们找不到阿光怕他卷款逃亡了便去他家里找人后来于姑娘把房于抵给我们便带着孩子走了……”

    “等等……”唐王爷讶道:“孩子?阿光有孩子?”那老者道:“有啊那孩子倒是比他爹爹强多了六七岁年纪人静话少一双眸子炯炯光那时候咱们赶他母子出门他也不哭不叫居然还懂得安慰娘……”唐王爷心下一凛便与房总管对望一眼忙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那老者皱眉苦思:“我想想这孩子好像叫……叫什么屁来着……”

    “观管。”老婆婆又冒出头来了笑道:“我记得那孩子就叫这名字。”

    唐王爷心下震惊不由坐直了身子:“观管?”那老婆婆笑道:“是啊观管、观管。于姑娘是南方人给儿子取的小名也好听唱曲儿似的。”

    观观、观管杨肃观。情节一一吻合这“阿光”不只老婆姓于还有个儿子小名“观管”恰与杨远一模一样要说天下事有这般巧法当真让人难以置信。只是说来奇怪要说“阿光”真是“杨远”当年他金榜登科必然得意洋洋、衣锦还乡怎会逃得不见人影?再说这“阿光”性情懒散、不学无术杨远则是精明内敛这两人性子全然相反怎能又是同一人?

    唐王爷越想越怪始终找不出一个道理便道:“老丈我想看看阿光的祖坟。”

    众人微微一惊都知唐王爷要上查三代了唐王爷不愧是精明人物说话间便夹带了一张银票兀自道:“老丈行个方便。我想给阿光的先人烧点纸钱。”都说有钱好办事那老者不敢怠慢一边盯着银票一边陪笑道:“太多了、太多了。”正假意推辞间那老婆婆已将银票夹手夺走笑道:“几位爷台这就请吧。”

    一行人准备了香烛纸钱便朝杨家祖坟而去行不多时眼里已能见得一处家庙看庙后一座大土丘方碑黄土洽道林立不知葬了几百几千人。那老婆婆解释道:“这是他们杨家的祖坟男葬左、女葬右夫妻死后不相往来。”那老丈怒道:“什么叫不相往来?银钱往不往来?”说着举手喝道:“把银票拿来!”老婆婆杨高哼掉头而去那老丈怒从心中起便又追了上去怒骂众儿孙看在眼里一个个都来排解连房总管也凑起了热闹。

    正吵间众人行到几座孤坟前眼看那老头气得说不出话来那老婆婆便又笑道:“这两座墓葬得是阿光的父祖辈他爷爷叫做杨契是族里的六叔他爹叫杨辛和我那口子是平辈咱们都叫他四哥。”她拉拉杂杂说了一串拉过了孙子便道:“阿中烧纸钱。”

    众太监唉声叹气想今夜本是元宵谁知却成了清明大祭祖四处拜死人一会儿东厂老前辈、一会儿杨家老祖宗当真晦气之至。众人胡乱烧了些纸钱唐王爷便俯身下来细看墓碑只见上头刻着寥寥数语:“君讳契……关西杨氏子永乐年生武英元年殁……享寿五十又七……”

    眼看碑文潦车不堪唐王爷不觉愕然:“这墓碑是谁立的?怎就如此草草了事?”那老者冷冷笑道:“还会有谁?不是阿光那不肖子孙谁会省这个钱?”

    墓碑刻字至多不过三五两看这阿光真是能省则省了。那老婆婆笑道:“好啊最好阿光

    立个天塔高的大墓碑搁在村子口给大家瞧也好教你们多学几个‘丁’字。”听得此言全场姓杨的都脸红了想来目不识丁之故。

    所谓墓志铭铭者似诗志文似文一刻死者的爵里姓氏一为记人之正文分三言、四言、七言有一句一韵、两句一韵之分极为讲究看这杨家村本是穷乡僻壤若真要立个天大的石碑在此反而显得突兀。

    唐王爷情知如此便也不多言转朝另一处墓碑瞧去读道:“君讳辛关西杨氏子隆庆年生武英元年卒享寿二十三。”读到此处不觉微微一凛:“武英元年卒?怎么父子俩都是同一年死的?”

    众人满心讶异全数朝那老者望去只见他叹了口气道:“走水了。”众人愕然道:“火灾?这火这么厉害?”那老者叹道:“这就是命啰。咱们六老爷这支原本挺兴旺的在村里开了间大染坊攒了不少钱。结果一年家中大火不只把六老爷烧死了还把庄院烧成了白地。”

    唐王爷深深吸了口气叉道:“那阿光呢?他是怎么逃过劫数的?”那老者叹道:“那几天他和他娘回娘家去了便留了性命下来。不过他娘的命也短几个月不到便淹死在河里唉……说来这家人真是多灾多难活像给谁诅咒似的。”

    听得“诅咒”二字唐王爷自是心下一凛今晚穷心竭力众人由宫廷入密道、再由密道至小镜湖慢慢找到了刘敬政变之地之后抽丝剥茧又来到了杨家村。这一切苦心意旨便是要寻出“隆庆皇帝”挖掘密道的用意。此时乍然听得“诅咒”二字众人心里都有不祥之感。

    想起那个皇家诅咒房总管心里有点害怕便试探道:“老大爷这……这杨契一家人不会是住在小镜湖畔吧?”此问一出那老头儿不觉讶道:“是啊那谷仓以前就是他们老家您是怎么晓得的?”房总管一问就中不觉苦笑两声便与唐王爷对望一眼两人都见到彼此眼中的不安。

    当年隆庆皇帝深掘密道工事庞大却无人明白为什么只是更让人惊奇不解的这密道居然一路通往乡野百姓的祖宅?当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房总管心里犯了怕附耳道:“王爷先别问下去了这事有鬼。”房总管怕唐王爷当然也怕他心下又是惶恐又是骇然便只在坟边踱步沉思直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明白。

    走着走忽见墓旁有个小土堆荒烟蔓草无碑无记唐王爷微微一愣当即停下脚来道:“老丈这是什么?”那老者神色犹疑迟迟不答一旁老婆婆便说了:“这儿葬着六爷爷的闺女。阿光喊她姑姑。”唐王爷讶道:“闺女?怎会和爹爹葬在一起?”那老婆婆面露怜悯之色道:“这闺女没有出嫁那年六爷家里失火便把她一块儿烧死了。”

    众人哦了一声颇表惋惜却听房总管道:“等等杨家女人不都该葬在山麓右边么?怎会

    埋在这里?”这话一语中的自让众人留上了神只见老婆婆摇头叹息不愿言语那老者则是干笑道:“老实跟你们说。咱六爷爷的闺女没出嫁可也没守贞你们……咳……懂意思吧?”众人啊了一声方知此女有辱门风若非是大户人家的姬妾便是未婚生子、无名无份、也难怪她要永远陪在父亲身边了若非爹爹庇荫谁想收留她?

    一片片叹息中那老婆婆好似有话要说那老头却又拼命使着眼色房总管极为把细一见他们眉来眼去便已瞧出异状忙道:“怎么?还有事?”那老婆婆满面犹豫过得半晌低声便道:“过午夜啦我先回去了。”

    众人上过了坟也把阿光的三代查得清楚了看他的祖父名叫“杨契”父亲叫做“杨辛”另还有个做侍人妾的姑姑全死于一场大火之中。可说来说去到底阿光是不是杨远却无人知晓纵以唐王爷的敏锐、房总管的机警却还是不见端倪。

    今夜的云朵很怪一会儿遮荫元宵明月一会儿飘飘分散乍然望去好似是一张巨大鬼脸只在监看人间动向。房总管仰望天顶心里自是隐隐毛忙道:“王爷我看该查的都查了咱们可以走了么?”

    唐王爷沉吟良久慢慢把眼光转向了山顶瞧到了杨家祖庙。他心中隐约有个感觉当年刘敬之所以找出密道当与杨远有些干系而这位“中极殿大学士”身密诡秘必与那位“阿光”有些牵连。蛛丝马迹环环相扣若想破解全数谜团必得再查访下去。

    唐王爷打定了主意便向那老头作揖道:“老丈我想再去你们杨家的家庙看看劳烦您带路。”那老汉还未喊累众太监已是叫苦连天:“大王啊!您连人家的祖宗三代都查了您还要抄他的族谱么?”众太监忙碌一晚自是归心似箭唐王爷安抚道:“既来之、则安之。这是最后一处地方咱们看过就走。”

    夜深人静那老婆婆累了便已领了孙儿回家此时只剩那老丈一人领路。一行人步上山冈藉着银白月光去望只见冈顶立着一座古庙前对镜湖后倚山冈虽说年久失修却还是能瞧出当年的风水格局极为不俗足见杨家祖上必曾出过几个豪杰。

    房总管嘻嘻一笑随口道:“老丈瞧这祖庙气势不凡敢情你是‘杨家将’的子孙啊?”

    古来杨姓第一英雄便是力抗大辽、保疆卫士的“杨家将”看杨家村俊男美女样貌堂堂说不定真是杨业、杨延昭一脉子孙那老者哈哈笑道:“那可不敢当。不过咱们是‘四知堂’之后这天底下只消姓这个杨宇都和咱们有些血缘干系。”房总管哦了一声道:“四知堂?那是啥啊?”唐王爷学问渊博当下附耳过去轻声道:“那是他们的堂号。”

    杨氏子孙开枝散叶单是知名堂号便有两个一称“关西堂”一是“四知堂”自“永嘉之祸”、“安史之乱”后族人南迁东移渐渐遍及各地除此之外尚有不少赐姓改姓如

    南北朝的“尉迟氏”改姓杨“莫胡卢”亦于孝文皇帝时改姓“杨”甚且诸葛亮平边时亦赐蛮族姓为“杨”可无论这族人血脉如何纷杂嫡系却只有一支这支便是春秋“羊舌大夫”的后裔史称“杨氏正宗”。便是这支“四知堂”的祖先。

    众人不解杨氏由来自也不好乱说笑话眼看那老丈打开了侧门便一个个跟随进去。

    众人来到了前院定睛一看心下不觉又是一凛只见这祖庙建筑居然颇为宏伟分作了内外两进第一进是祭天之地庭高院深正中放了只巨大香炉极见气派。第二进则是杨氏祭祖之地远远望去已能见到“四知堂”三字巨轴笔墨雄飞气势极其慑人。

    唐王爷晓得这是人家的宗庙不容外人随意打扰便道:“你们在这儿守着总管咱俩一起进去。”房总管是天生的奴才一见自己受宠不觉就哼了一声便命众太监留在院外自与王爷行向内厅。

    来到了厅堂面前大批牌位环绕当是杨门的列祖列宗了堂上放置一只蒲团自是供子孙叩之用。唐王爷道:“老丈这阿光常来庙里祭祖么?”那老汉一边打火燃香一边道:“是啊每年考试前后他都会来此上香祈福盼望祖宗庇佑。”

    天下读书人一生最大的荣宠便是科考高中之日打开家庙祭天祭祖也好光耀门楣。只是天下千万读书人状元却只有一个长年科考落第如“阿光”却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唐王爷仰起头来只见数以百计的灵位环绕自己他微微沉吟便又蹲到了蒲团之旁房总管讶道:“王爷有什么异状么?”唐王爷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想体会阿光当年的心情。”房总管干笑道:“那还要体会么?那小子落榜之后定常在这儿跪他个三天三夜。”

    可怜的阿光一次又一次应考偏又一次次地落榜最后沦为骗徒小偷。当他走投无路之时他在想些什么?他会否在祖庙里上吊悬梁?

    隐隐约约间众人身上冷好似见到“阿光”跪地叩正自掩面恸哭。

    四下一片幽静厅内不过三个活人却有数百面死人灵牌气氛有些阴寒房总管不免有些害怕唐王爷却也无甚畏惧毕竟他是本朝太祖子孙三界中有其护佑自也不怕什么鬼怪。房总管又冷又累实在很想走了他抬起头来见到“四知堂”三字忙道:“老丈这堂号是谁写的有何由来您赶紧说说吧。”

    风吹雪寒天边阴云来得好快慢慢飘到了山顶遮蔽了月光。那老汉也觉得冷了他拉了拉衣襟颤声道:“这……这堂号是咱家太公写的。意思是警惕后人用的。”房总管皱眉道:“太公?那又是谁?”那老者道:“咱家太公名叫杨震他是唐朝大官在荆州做过刺史。”房总管颔道:“原来如此那这‘四知’又是什么意思?”

    那老者呵了呵手上暖气道:“故事是这样的咱家太公在荆州当官时有一年朝廷大官找

    他做坏事便在半夜里遣来一个使者才把坏事说了咱太公一听有违良心便开口严拒那使者急忙劝啦:‘杨公现下夜半无人神不知、鬼不觉您还顾忌什么?’咱太公听他这么一说顺口便道:‘谁说此事无人知晓?照我看来此事至少‘四知’。’”

    唐王爷听到了要紧处心下不由一凛哪知那老丈却没了声息他眉头微蹙猛地回过去只见那老者张大了嘴房总管也是骇然吐舌两人四眼全在瞧着自己背后宛如见鬼一般。唐王爷愣住了看自己背后就只“四知堂”三个字怎能让这两人瞠目结舌?莫非是杨家老祖宗显灵不成?他眉头紧皱道:“老丈究竟哪‘四知’?你说话啊?”

    “天知……”忽在此时耳边真传来一个阴侧侧的嗓音又吐出了两个字:“地知……”

    天知地知?唐王爷傻了他慢慢低下眼珠只见心口处多了柄阴寒利刃耳中又听道:“你……知……”无声无息间那柄刀已然刺破了衣衫抵在左胸两根肋骨之间将死之际唐王爷把心一横凄厉惨叫……

    “我知!”猝然之际不顾一切已然伸手入怀反手掏出了枪柄。

    “王爷!快逃啊!”房总管总算醒了过来他纵声惨叫一时右掌成抓飞扑来救却听砰地一声暴响唐王不顾一切开枪心口却也给重重插了一刀。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就是“杨家四知”可才弄懂了意思唐王却已送命了。霎时吓得那老者吓得放声大哭嚷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众随扈听得哭喊赶忙抢入厅中阴侧侧的笑声中只见面前倒挂了一个黑衣人他体型瘦小头戴面罩悬吊半空看那手上匕却还淌着红血一滴滴垂到了地下。

    “杀死他!”房总管凄厉尖叫喝地一声南洋力士挥舞金锥天竺修士抢前救人“东洋第一武士”更已拔刀出鞘全数朝那人围杀。

    一片阴森之中黑衣人的身子静静飘起避开了大批兵器旋即朝大梁倒吊而上宛如鬼魅一般众随扈大感骇然房总管却已惊怒交迸:“怕什么!这人身上绑着绳索!”说话间眼前黑影闪过那刺客竟已从气窗窜了出去。

    刺客来去自如房总管自知追赶不上忙趴到王爷身边哭道:“王爷你别死啊!”唐王爷心口中刀受的是致命伤随时都能断气。众太监手忙脚乱正要替他包扎止血却听咳地一声唐王爷自行拉开了外衣露出了内衫的金丝线。

    “好家伙……”唐王爷将短枪抛在地下喘道:“险些要了本王的命……”

    “金缕衣!”众太监欢起呼喊:“王爷的命保住了!”

    天下第一防身利器便是举世无双的“百寿甲”再次则是造价昂贵的“金缕衣”看唐王爷毕竟机警过人那百寿甲虽已送了出去他却还记得穿上这件“金缕衣”总算在危急时留

    下了性命。房总管松了口气凝目来看伤处却见宝衣的金线早已寸断皮肉处更已见血足见刺客下手之重若非适才唐王爷开枪自保逼得刺客缩身回臂恐怕早已当场毙命了。

    房总管回思刺客形貌想起该人身形矮小异常手上又拿着一柄奇形匕不觉想起了一人大惊道:“快走!快走!方才那人是‘招度罗’他还有同伴接应!”

    众太监茫然道:“招度罗?他是谁啊?”房总管也不知该如何解说只得急急抱起唐王爷狂奔而出众太监心下茫然虽不知总管在怕些什么便也随之奔入了院里众人到了大门前正要开门而出忽听砰地巨响那大门竟给人捶了一拳带得门闩隐隐震荡。

    砰……砰……大门震动不休门外似有野牛猛兽埋伏众人相顾骇然那老汉不觉揉了揉眼喃喃地道:“是谁在敲门啊?”夜半人静祖庙外便是坟地此时若有人前来敲门那也是鬼不是人。房总管满心害怕大声喊道:“什么人?”

    话声甫毕门外震动止息竟尔悄然无声唐王爷深深吸了口气自知门外定有什么大力士到来。不过此行兵强马壮看自己带了八名异国高手保驾房总管手下亦有一十二名太监再加上房总管自己共计二十一名练武人。他心下稍安当即目望南洋力士道:“义瓦你上前开路。”门外埋伏猛兽唐王爷便也遣出阵中第一力士看这“义瓦”出身三佛齐国气力之雄称霸占城、真腊、急兰丹等南洋十余国料来蛮力对蛮力断无吃亏之理。

    一片沉静中南洋力士举起了金锥上前开道众高手艺高人胆大便将南王爷裹在核心慢慢朝大门走去。那南洋力士自负勇力无双索性除下门闩将门板拉了开来他向外张望只见大门外黑漆漆的似无埋伏便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前行。

    嘶……漆黑之中响起了细微呼吸声众太监吓了一跳大声尖叫:“有人!”众人急急退开只见门外现出了黑影看他双手抱胸通体漆黑竟尔瞒住了众人的目光。

    砰!砰!碰!黑衣身影开始迈步了这人气力好大不过区区几步踩下便让石子地隐隐裂响房总管惊道:“快!快推上了门!”南洋力士低吼一声抛下了金锥双手推门便要将门板阖上。猛听一声闷响门外伸来了一只大黑掌阻住了门板去路跟着一股气力出黑影竟要跨入门内。

    黑影要进来了南洋力士箭步向前拼出了全身气力便要将大门推上奈何门板寸寸向内开启来人气力竟是极大任凭南洋力士双足抵地咬紧牙关却还是阻不住倒退之势。房总管尖叫道:“兔崽子们还愣着做什么!过去帮忙啊!”

    众太监大惊失色忙抢到南洋力士背后一齐力呐喊盼能助他一臂之力。

    双方一在门内、一在门外各自以力较力只见十二名太监组成了人龙成了南洋力士的后盾众人齐声呐喊齐心协力之下门板慢慢外移便将那黑影推了出去房总管亲自冲了过去

    嚷道:“大家一起上!”

    全场高手全都上来了不只房总管下场连那老汉也来帮忙众志成城之下那黑影身子渐渐后仰单掌渐渐退让料来也吃不起这股巨力。眼看门板便要阖上猛听呼吸声有异那黑影深深吐纳手掌向后一撤划过了一个半圆“喝啊”一声大吼掌力排出轰地巨响中大门已然四分五裂众太监更如破风筝般飞了出去一个个滚跌在地。

    “哎呀…我的妈啊……”房总管疼哀哀的爬起只见大门下现出一条黑衣巨汉他身形肥壮挺汹凸腹加上黑头蒙面那诡异凶恶之貌却与佛图里的夜叉王何异?

    哑碰的脚步声中夜叉神震地驾临南洋力士已是当其冲一声怒吼传过南洋力士使出了铁头功只见他俯身弯腰如野牛般向前狂奔一声闷响脑袋已重重撞在敌人的肚子上跟着双手盘住夜叉神的腰间拿出“玉带围腰”的绞骨功夫死命缠斗。

    吱……吱……靴子与石地板相抵出了怪响南洋力士双脚死命顶在地下身子却益退后众人骇然来看只见那夜叉神双手敞开大步迈进如入无人之境。

    轰地一声重响夜叉神采出手来单手揪住南洋力士的背心将他重重向地一摔跟着跨入院中威严怒目所过之处吓得众太监全数尖叫起来唐王爷虽惊不乱当即咬牙传令:“梵哒上前御敌!”唐王爷一声令下天竺高手立时出场。看这黑衣巨汉膂力惊人体格雄大决计不能与之硬拼若要“以柔克刚”唯独天竺高手能够办到。

    此时场面危急天竺高手不待文绉绉地邀斗登已奔上前去双方各自探出一手、十指相接那黑衣巨汉仗着力大正要将人举起那天竺修士却已动了软骨神功只见他关节一个扭转竟尔转到了敌人背后跟着膝盖上顶、手掌下压已算牢牢制住了对手。

    一个人关节受制便有天大的神力也使不出来唐王爷心下大喜又道:“瑞佐把他做了。”瑞佐拔刀在手正要奔将过去忽见那黑衣巨汉身子一矮手腕溜溜转了一圈居然也钻到了天竺高手背后。

    这招软骨功出手登吓得房总管瞠目结舌万没料到这人身子如此巨大筋骨却如此柔软正骇然间猛听喀地一声脆响那天竺高手仰天惨嚎竟给对方扭脱了关节。

    来人武功极为渊博他气力之大远胜南洋第一力士筋骨之软犹天竺密法神通此人无所不学无所不能真不知是何来历。眼看两大高手都已败阵唐王爷已是恨恨咬牙:“大家退开!我来对付他!”举起短枪便朝那人身上射去轰隆一声大响烟消弥漫中只见黑衣巨汉扎下马步左拳置腰右拳正冲拳锋毫无损伤地下却躺了一颗枪丸。

    眼见世上竟有这等铁拳众太监骇然无语唐王爷愕然颤声:“这……这是什么武功?”房总管呆呆看着那人的拳脚架式骇然道:“这……这是少林寺的罗汉拳……”

    天下武功出少林寺中武僧拳如铁石、力如蛮牛尚且精通瑜珈软骨眼前这名黑衣怪汉若非是少林武僧怎能集天下神通于一身?

    一片惊骇之中只见黑衣巨汉缓缓下腰拾起了南洋力士留下的金锥跟着斜目瞧向唐王爷霹雳一声怒吼金锥已然当头砸来唐王爷掩面惨叫:“瑞佐!出刀!”

    东瀛第一快刀已成最后救命法宝嗤地一声低响倭刀快如疾风迎面砍上金锥如撕裂帛竟尔断成了两截。那“瑞佐”非但能下场救人尚且得理不饶人只见他左手按腰右手横刀斩出便要将对方砍成两段。

    倭刀锐利无匹竟能斩金断岩看那夜叉拳头再硬却也挡不下闪电般的斩刀眼看刀锋即将加身听得夜叉巨汉一声怒喊:“泥梨耶!”

    夜叉王俯身向下单手握住了大香炉轰地劲风暴响香炉从倭寇头顶飞过吓得他跪倒在地险些给砸成了肉泥。

    “救命啊!”香炉飞出砸上了石臼众太监顿时四散奔逃。房总管怕得疯了已然带头狂奔其余天竺高手、南洋力士、东瀛快刀连那村民老汉也脚底抹油随着房总管冲出门去正死命溜亡间房总管左顾右盼忽觉队伍里少了一人他啊了一声惨叫道:“快回去啊王爷还没走啊!”

    众人大吃一惊赶忙又冲了回去却见唐王爷仍旧呆站院里与那夜叉神面面相觑。

    夜叉神力大无穷看香炉重达数百斤他却能单手提起这根本不是武学境界了而是妖法妖术。众高手不知如何御敌一片惶然间听得怪吼再次响起:“泥梨耶!”

    香炉半空砸来黑衣巨汉龇牙咧嘴再次出了神力看此物如此沉重一会儿迎面撞上莫说唐王爷身穿“金缕衣”便算多穿了一层“百寿甲”怕也要给砸成烂泥。一片惊骇间房总管居然手舞足蹈哭笑道:“完啦!王爷成肉饼啦!”

    当地一声金响香炉横飞三尺坠落在地砸破了满地青砖那王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觉自己居然还完好一片迷惑中众人急急撇过眼去只见王爷身边来了一条长大汉左拳挺举竟是他以拳头震开了香炉!

    夜色之中最后的救兵总算赶到了。只见此人虎额豹面长披肩看那月光映照身影那头黑竟是亮如纯银。

    全场高手来自四方天竺人状似木炭或有倭奴武士体型矮怪却只有这个长得像人。房总管生平最爱威武男子一见英雄形貌不由大喜道:“你是谁?”

    “煞金!”黑衣巨汉暴怒暴吼:“又是你这厮!”砰砰大响之中夜叉神冲上前来已与长男子扭打一团双方神力惊人一个举香炉一个拔树干打了个飞沙走石。那男子全力抵挡

    攻势一面镇静话:“王爷请你先走一步咱俩京城再见。”唐王爷虽在慌乱间兀自不失礼数嘶哑道:“多……多谢灭里将军援手……”

    “灭里将军?”房总管奇道:“王爷……这人也是你的属下么?”唐王爷喘道:“不……不是他……他是宝石主人的手下……叫做帖木儿灭里……”

    那长男子甚是耐打挨了香炉连番重击却还能支撑不倒再看他还击招式甚是奇异出拳如勾拳锋似刀料来绝非中原路数。房总管越看越疑还待多问此人来历却听轰地一声香炉又给抛了过来直吓得他夺门而出尖叫道:“快逃啊!”

    众太监哭得哭、逃得逃在王爷的带领下便夹着那老汉飞奔下山堪堪来到平地只见远处又走来了一人看他提着一只伞好似是乡民出门溜跶来了。众太监不知高低只悄悄从那人身边擦过正害怕间忽听那人冷冷地道:“哪一个是唐王朱郅?”

    众人回头一看惊见那打伞的身穿黑衣、头戴黑罩竟又是个没脸孔的。房总管霎时凄厉惨叫、夹着王爷落荒而逃。东瀛武士则是大吼一声当场拔出凶刀便朝铁伞人砍去。

    铁伞魔大战倭刀狂房总管自知遇上了十二神将的“宫毗罗”一会儿中原魔怪大战东瀛倭寇可别来个扬威异邦才好。他背着王爷一路急急逃命约莫经过了半里前头又来了一人看那人手提朱红宝杵自在田埂里等候不消说又是个铁杵魔来了。

    “去杀了他!”房总管心头毛立时将天竺高手踢了出去叽哩咕噜的梵语之中双方大打出手至于谁胜谁负那可管不着了。

    众人沿途逃命路上不一会儿来个摇扇子的、不一会儿又是个打陀螺的眼看关卡无数房总管也只能见招拆招每逢敌方拦路便踢出一名异国高手挡架堪堪将至杨家村高手已然全数用尽众太监蹑手蹑脚正感害怕间猛见道上又来了个人影看他手持一柄扫帚已将道路霸住想来是个扫地魔。那老汉吓得魂飞魄散惊道:“又来啦!”正要掉头飞奔却听那人讶道:“老伴你跑什么跑啊?我又没打你。”

    众人定睛一瞧面前却是个老妇却是杨家老汉的那口子来了。那老汉哭叫奔前嚷道:“老伴!险些没命见你啦!”那老婆婆给他一把抱住不觉讶道:“干啥啊鸡皮鹤的还时兴这个?”正纳闷间却听唐王沙哑地道:“老婆婆咱们要赶路……您……您村里可有马车?咱们想借一辆。”

    众太监松丫口气都知道有车可以逃亡了却听那老婆婆讶道:“借车?不必借啊你们的朋友来接你啦。”说着便回过去朝远处挥手:“几位大爷你们的朋友回来啦赶紧过来接人吧。”

    听得此言房总管二话不说立时抱着王爷逃命众太监兀自不知死活只哈哈笑道:“援

    兵可来了。”正挥手笑喊间却听得远处马蹄隆隆大批骑士飞驰而来烟尘飞扬间诸人慢慢从背后抽出长刀当是要现宰了。

    “镇国铁卫”精锐已到一十八骑一字排开气势慑人吓得众太监拔腿狂奔隆隆、隆隆沙尘擦过身边大批骑士追出那老汉呼爹叫娘正要随太监们奔逃却给老婆一把拉住了讶道:“你跑啥啊?关你什么事?”那老汉也是眨了眨眼愕然道:“是啊关我屁事?我为何要跑啊?”

    “不关我事啊!不关我事啊!”众太监拿出了吃奶力气一路狂冲百尺好容易追到了房总管背后登时哭喊道:“公公!现下望哪跑啊?”背后追兵将至房总管自也不知该当如何当下拿出了看家本领一见前头有座树林立时钻了进去一见林间有棵大树立时绕树打转猛见树旁有处草丛便即滚了进去连着几招使出便已逃入了高梁田里匆匆亡命而去。

    高粱梗子极高足供藏身之用众太监正要缩身保命却听刷刷之声不绝于耳面前十八骑一字排开长刀横腰来砍如除草般砍断高粱梗子众太监自知脑袋不保只得从高粱田里窜了出来却惊觉面前已是一片平原再无一物可供遮蔽。

    骑兵即将赶到双方若奔上了平野脚程对决之下两条腿的如何跑得过四只脚的?众太监起了怯懦之意忙取出了银票盼能以银赎命唐王爷喘道:“没用的……客栈中人是买不动的绝不会和咱们打商量……”众太监哭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势已至此回头亦是无用。”唐王爷遥指北方咬牙道:“咱们杀回北京!”

    “冲啊!”众太监又哭又叫齐向前奔听得高粱田里马鸣啡啡杀手骑士分从左右两翼包抄而来刷刷数声黑暗中敌骑全数举刀唐王爷趴伏在房总管背上拿出火枪向后轰击虽知黑暗中毫无准头却还是频频填药盼能缓下追兵来势。

    轰隆隆、轰隆隆一十八骑奔入草原宛如猫捉老鼠几次逼临砍杀已是险象环生却于此时听得房总管一声尖叫:“王爷!你看!”

    天边一条烟尘冲天而起眼前连草原也没了仅余一条阳关大道。在那道路尽头远方竟似有大队骑兵奔驰而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镇国铁卫”又有援军来了这回不知到了多少兵马竟使大地轰轰作响宛如雷鸣。前有狼、后有虎房总管再也无力背负王爷索性坐倒在地等着给人当头一刀。

    啡啡马鸣背后骑兵已在数尺不远前方更如雷轰一般沙尘飞得满玉局唐王爷咬牙切齿正要闭目待死忽然间北方一面飞扬旗幡飞入眼帘正是“虎威”二字。

    “勤王军!”唐王爷提声呐喊:“咱们快躲开!”他奋起了最后气力拉住了房总管一并滚入了田边沟渠其余小太监逃命不落人后便也一齐跳了下去。

    轰隆隆、轰隆隆第一面旌旗当先飞驰见是“虎威”其后则是“龙骧”、“豹韬”、“凤翔”……“动王军”的重甲骑兵来了但见沙暴扑天而起雪泥混了尘土震得十来丈高眼前正是“勤王军”麾下的“骠骑三千营”旗下“虎威”、“龙骧”、“豹韬”、“凤翔”……各路骑兵卫所尽皆到来不知有多少兵马在此。

    举世第一重甲骑兵并非是在关外蒙古而是在关内中原。自大金国野狐岭之战世间还不曾见过这等骑兵出征之势威力所及当真是天地变色谁也无法搦其锋芒。

    飕飕连声快马擦身而过房总管气喘不休他躲在高粱田的沟渠里忙去察看“镇国铁卫”的动静只见敌方早已掉转马头给大军隔在大草原对过再也闯不过来了。

    骑兵震地一只又一只兵马疾行而过整整一柱香时分过去仍是无止无尽。眼见远处无数军旌拥着一面大幡名曰“骠骑三千营”更远处则是总军之名号曰“勤王”。帅旗将至唐王爷急忙爬了起来挥手嘶叫:“德王爷!”

    唐王喊声不能及远众太监便扯开了尖嗓门齐声喊叫:“德王爷!德王爷!”房总管见对方不理不睬忙捡了一块石子奋力朝帅旗砸去。

    “呼溜”石子砸到了人帅旗微滞瞬时马蹄震地全军向旁涌散。房总管呆呆看着只见一匹匹马儿包围着自己旋即铿铿连声千柄长刀出鞘嘎地重弦绞响万张硬弩开张全数指向地下的倒楣鬼。

    “别乱来!别乱来!”房总管大惊失色:“咱家是东厂的房万年!您别乱来啊!”这房总管原来叫做“房万年”自他升上高位以来众下属还是头一次听他自报名姓足见“勤王军”的兵威当真慑人无比连本朝的秉笔太监也禁不起一吓。

    远处骑兵如海分开一面王幡移走而来正是“临徽德庆”里的德王爷到了这四王是天子心腹平日率领“天子亲军”专只听从正统皇帝一人的号令不只房总管怕他们连伍定远的“正统军”也得忌惮他们三分。

    马蹄踏踏一名传令亲兵骑马来了他坐在马上冷冷地道:“来人是东厂的哪一位?可有令牌信物?”房总管见来人不是德王本人不觉愣住了那传令亲兵不耐烦了大声又道:“信物!”房总管嚣张一世如今也落得虎落平阳他从怀中取出了令符陪笑道:“咱家是东厂房万年……敢问军爷德王爷人呢?”

    令牌抛了回来亲兵高跨骏马冷冷地道:“王爷公务在身没空见你。”房总管气得全身抖却也不敢反驳又听亲兵训诫道:“动王军开拔行军天下百官不得阻拦。下次再有无礼情事休怪我等先斩后奏。”霎时提起了嗓子厉声道:“听到了么?”

    “听到了!”众太监毫无骨气一同跪地答话房总管气得眼冒金星可人在屋檐下不得

    不低头只得忍气道:“军爷别动气咱家也有皇命在身方才奉旨出宫。只因路上不巧遇上了土匪受了点轻伤……得向德王借几匹马……”

    “行了。”那亲兵毫无耐性可言一听对方借马便把眼色一使背后涌来一群兵卒牵出了十来匹战马交给了众太监。房总管有意讨好他们便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示意打赏几名亲兵拿到手里一看却只嗤地一声扔到了地下不层一顾。

    勤王军乃是天子亲军身分何其尊贵岂会在意几两银子打赏?眼看小兵小卒趾高气昂竟把银票扔了回来倒是惹得众太监急急去抢气得房总管大骂道:“不许碰!拿去烧掉!”

    唐王爷不愿与勤王军打交道他喘了半晌正要勉力爬起却听阵中传来唢呐高鸣之声随即号令响起:“骠骑营听命!全军火……推进霸州!”

    轰隆隆、轰隆隆大军再次动但见旷野兵马不断涌至队伍绵延似乎急于赶路。唐王爷怔怔地道:“霸州?他们去霸州做什么?”房总管咒骂道:“管他们要死要活?今夜怪事够多了。”

    唐王爷点了点头今夜他饱经惊吓早已筋疲力竭当下与房总管相互搀扶上马便朝皇城方位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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