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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烟气弥漫,光线不是太足,但至少能看清,确实没有还站着的人了。
活人倒是还有几个,但都已被烧面目全非,正呲着牙在嘶嚎或是呻吟。
算了算,不管活的死的,至少五六十具,而且全都穿着白衣,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但愿那替身的脸没有被烧焦,还能认得出来……
李承志转着念头,顺手一刀,扎进了靠在豁口一边的一个和尚的胸口。
人虽已被烧的半焦,却还活着,正在不停的呻吟。
听到一声惨叫,又见一股血箭飚出,达奚被吓了一跳:“李都尉……”
“将军莫慌,某在补刀!”李承志回了一句,又一脚踢翻另外一具尸体。
不是替身……
靠墙那一具倒是有些像……
好像还活着?
李承志下意识的踏进了暗室……
刘慧真狂喜。
是李承志,这绝对是李承志!
别的可以伪装,但一时半刻,那眼角的淤青绝对扮不了这般相像……
胡始昌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这般轻松就将李承志诓了进来?
但管他呢?
可笑那胡始昌,竟以为我会信守承诺,将佛爷的全尸留给你?
做梦去吧……
还有李承志,你死定了……即便杀不死你,今日也要烧死你……
刘慧真一声狂吼:“杀……”
这一声,就如一声惊雷,劈到了李承志的头顶上。
中计了?
他目眦欲裂,如同鬼魅一般抽身飞退,猛向豁口扑去。
只要扑出去,仅凭这丈余的高度,再加有甲卸力,至多也就受点轻伤……
但李承志身体刚一动,只听“嘣”的一声。
感觉后背猛的一痛,就像是被汽车撞了一样,一股巨力袭来,撞的李承志连连往后倒退。
同时“咚”的一声巨响,李承志重重的撞到墙上,连城墙都好像跟着晃了两下。
竟然有弩?
李承志眼角都要崩裂了。
就在这一恍神的一两息里,豁口两侧猛的跳起几具尸体。
确实是尸体,但尸体下面,竟然还藏着人?
又听“嘣嘣”的两声脆响,分明是又有人扣下了弩机。
除了弩,还有几个和尚手里还抱着油坛,奋力的往豁口边上一扔。
随着坛子被摔碎,只听轰的一声,巨火冲天而起,不但封住了豁口,更将刚刚惊觉准备扑上来的州兵逼了回去……
又是两箭直朝李承志射来,一箭射到了肩膀上,一箭射在大腿。
明知后面还有,李承志不但没有躲,反而硬顶着往前冲。
因为根本没有他退的余地……
空间如此狭小,但凡被人抱住或是堵住,哪怕他力气再大,武艺再高,也是被堆死的下场……
“杀!”李承志一声暴喝,双手举刀,向最先扑上来的那个和尚头上砍去。
刀光闪过,和尚连哼都未来得及哼一声,连头带甲带半只臂膀,全被砍了下来。
一股血箭飞射而出,喷了随后扑来那个大汉一头一脸。
只是眨了一下眼,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大汉只觉脖子一凉。
完了……
李承志的刀,为何会如此之快?
一股扎心般的疼痛袭来,大汉本能的张开嘴,但嘴里发出的却不是惨嚎,而是如同被攥住脖子的鸡,“呃呃呃”的那种嘶鸣声。
虽只是一扫而过,但李承志确信自己绝没有看错:这大汉绝不是和尚,毛发齐齐全全。
更诡异的是,大汉的的嘴里竟没有舌头?
不管是大舌头还是小舌头……
这明显是死士,而非和尚?
有如福灵心至,李承志瞳孔猛的一缩:他向胡始昌讨李文孝时,这大汉就站在胡始昌身边?
胡始昌?
刘慧汪?
这二人,是何时勾搭上的?
到了此时,李承志哪还想不明白,这是一个局?
一个刘慧汪与胡始昌共同设的局,目的是将他置于死地……
一刹那,如冰般的寒意袭透李承志全身,将他浑身的汗毛都激的竖了起来……
“胡始昌……”
李承志怒声狂吼,右手的刀闪电般的往前猛劈,同时左臂斜举,似是一柄巨锤,重重的一肘砸在欲从侧面扑来的一个和尚头上。
和尚的脑袋就像是被砸烂的西瓜,当即就塌下去了半边。
“哈哈哈……李承志,同归于尽吧……”
耳边传来一声狂笑,李承志微一侧目,不是那替身又是谁?
刘慧真举着一个油坛,高举过头,用力朝李承志砸来。
李承志闪电一般的从一个死士脖子里抽出刀,本能的想挥刀一劈,但刀都斜了过来,又猛然惊觉:这里面装的可是火油,一旦劈碎,自己当即就会烧成火球。
心中惊惧至极,而身体的反应竟比脑子还要快。李承志本能的举起左手,一接,而后一抛……
油坛被他甩了出去,砸到正向他扑来的一个死士身上。死士穿着札甲,瓷坛一碰就碎,火油不但喷了他一头一脸,还溅出去了不少……
只听轰的一声,几个死士发出鬼一般的惨叫……
……
“李承志……”达奚一声嘶吼,怒声喝道,“胡始昌,还不救人……”
“奚中郎,莫非你没看到?”胡始昌瞳孔微缩,直指豁口底下被逼的连连后退的兵丁,“这般大火,铁都能烧化,人如何能进?”
不知这火油的浓度有多高,地上、墙上又被淋了多少,从地面至豁口,再至墙头,半面墙上全是火。只听到里面厮杀声和怒吼声传来,却什么都看不到。
达奚连声怒吼,却想不到半点办法。
“脱甲……”
耳边突然一声厉喝,达奚扭头一看,却是李承志的那数十个亲卫。
随着那瘦猴一般的幢将一声令下,数十个亲卫竟不约而同的脱起甲来。
这是要干什么……
念头刚起,达奚恍然大悟:这些亲卫身上的白甲外面全缝着麻布与毛毡,穿着钻进这火中,绝对烧的比光膀子还快……
胡始昌眼神猛的一冷。
只要李承志一死,刘慧汪就会向自己投降……
里面的厮杀明显已至生死关头,他怎会容许有人破坏?
“这般大火,岂不是枉送性命?”他冷声喝道,“给我拦住了!”
“敢阻路者,杀无赦……”
李睿口中厉喝,手中持刀,又忙又乱的割着甲带。
虽是在拿刀割,但零件委实不少:头盔、披膊、胸甲、臂甲、胫甲……等李睿脱利索,就已过了近百息……
“尔等……尔等……”
尔等了两个字,达奚就说不下去了。
若是李承志出了意外,这些亲卫绝对一个都活不了,枉死不枉死,又有什么区别?
眼看这些白甲兵竟真的要冲进大火,胡始昌脸上猛的浮出一丝厉色。
“反了……简直反了……”他急声吼道,“斩了……”
达奚悚然一惊。
左右都是活不了,为何不让他们慷然赴死,而是如同处决罪逆一般,冤死在自己人手中?
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真要有人敢拦,他们是绝对敢拔刀的……
反过来再说,难道你胡始昌的兵就不是兵,为何非要让他们与李承志的亲卫拼命?
达奚心中惊疑不定,又惊又骇的看向胡始昌。
当两人的目光对上时,胡始昌本能的缩回了眼神,垂下了眼帘。
达奚目眦欲裂,头发都立了起来。
他竟想置李承志与死地?
达奚一声惊吼:“胡始昌?”
胡始昌暗暗冷哼。
猜到又怎样?
还不是死无对证……
听到那越来越弱的喊杀声,胡始昌仿佛看到李承志浑身是血,临死惨嚎的景像。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去死吧……
正自畅想,猛听“轰隆”一声,如同打雷一般。而后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胡始昌猛一回头。
那豁口大了一倍都不至……竟是暗室的内墙全都塌了,石砖飞落下来,砸到了不少兵卒。
暗室内的视线猛的开阔起来,透过火焰,胡始昌隐约看到满地都是死尸,还有几个烧的如同火球一样,正在满地打滚……
而唯一站着的那个,头皮噌亮,穿着一袭白衣……
刘慧汪?
大局已定……简直是一箭双雕……
天不绝我胡始昌!
一股说不清的感受涌上心头,有如喝醉了一般,胡始昌摇摇欲晃,差点栽下马来。
有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是洞房花烛那一夜,还是起家举官那一天?
胡始昌激动的浑身战栗,恨不得大吼两声。
“那是刘慧汪,莫要放箭,抓活的……”
他一声嘶吼,看了看如丧考妣,就如冻住一般的李睿和手下,又阴恻恻的看着达奚,“奚中郎,此时若再有人抗令,你该不会拦我了吧?”
达奚抖的就跟筛糠一般。
入城前,李承志说若是断了胡始昌这最后一丝生机,难保这老贼不会鱼死网破。
当时自己还暗自嗤鼻:鱼死网破?
借胡始昌十个胆子也不敢……
但如今呢?
达奚紧紧的咬着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样:“胡始昌,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
胡始昌暗声冷笑。
一个无官无职的黄口孺子,便是背后有陇西李氏撑腰,便是受杨舒、张敬之、甚至是奚康生赏识,又能如何?
谁敢说不是他李承志自寻死路,非要辩一辩刘慧汪是不是真的刘慧汪?
谁又敢说,他是我胡始昌害的?
死无对证啊……哈哈哈……
胡始昌用起浑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想要狂笑的冲动。
他斜了一眼达奚,双手提缰,准备催马往前,招降刘慧汪。
但马都还未抬起蹄,胡始昌突听耳边“嗖”的一声。
什么东西……
念头刚生,胡始昌勃然色变。
箭?
谁要杀我……
一声“护驾”刚刚到了嘴边,胡始昌猛觉脖子一痛,又听“噗嗤”一声,一朵血花竟然从自己眼前飘起……
箭?
不……是驽……
自己看的很清楚,就是从那暗室里射出来的……
达奚毛骨悚然,躲避的速度竟然比栽下马的胡始昌还要快。
他都已然扑倒,胡始昌才落了地,跌落在离他不足两尺远的地方。
胡始昌的脖子上,豁然插着一支弩箭,竟已贯穿前后?
他仿佛用起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拔出箭头。但不管胡始昌如何用力,只是脖子跟着动,箭杆反而越卡越紧。
血箭更是“嗞嗞嗞”的直往外冒,喷了达奚一头一脸。
这般重的伤,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眼看胡始昌的眼睛睁的越来越大,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怕是挺不过几息就会断气,达奚竟说不出的快意……
李承志,莫不是你阴魂不散,附到了哪个乱贼身上,跑来报仇了?
还有一个刘慧汪……不,一个替身……
放心,我定会将其碎尸万段,帮你报仇……
心里悲愤欲绝,达奚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墙上看去。
那和尚依然站着,像是僵住了一样,更像是等着兵卒上去擒他……
哈哈……和尚手里拿的不是弩是什么?
胡始昌竟是这替身杀的?
老天有眼……
嗯……不对……
这和尚的耳朵怎的这般长,还反着光?
达奚猛的一瞪眼。
这哪是和尚的耳朵,分明是兜鍪的盔翅……还这般长,比肩膀都宽?
这么多年,达奚只在一个人的头上见到过:李承志……
李承志?
达奚抬起头,看着依然缩在替身背后的那个身影:一声厉吼:“李承志?”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莫慌……还没死……”
达奚双眼狂突,本能的一低头,看了看已然断气,但眼睛瞪的还不如他大的胡始昌,仿佛是说:他死的好不甘心……
是李承志……绝对是李承志干的……
不知为何,达奚猛的一个激灵……
……
“吧嗒”一声,李承志丢了弩,又晃动了一下酸痛难忍的胳膊,心中阵阵后怕。
感谢老娘……嗯,这个世界的娘……
他是真的打心眼里的感谢郭玉枝。
若不是这身力气,若不是这副异于常人的体格,今日早已饮恨此处了……
也要感谢李始贤……若非他留下这身金甲,今日怕也已是十死无生……
这副鱼鳞甲虽然很沉很重,但足足比白甲厚了两倍还有余,竟将十几支弩箭全都挡了下来。
若换成白甲,如此乱战中,即便不会被射穿,也难保不会有一两只射进甲缝……
心里阵阵后怕,只是几息,李承志里里外外竟都被冷汗湿透。
浑身酸软无力,竟是已杀的脱了力……
“噗通”一声,李承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刘慧真也被带倒,嘴里发出“呃”的一声。
感觉脖子上一松,终于能说话了,刘慧真惊的舌头都捋不直了:“李承志……你竟然敢杀官?这是胡始昌,一州刺始……哈哈哈,你死定了……”
李承志冷冷一笑。
莫说只是一个刺史,就算换成皇帝,又能如何?
有仇不报非君子……
“胡始昌死了?”
李承志踢了踢脚边的那只弩,幽幽一叹:“明明是你杀的才对……”
刘慧汪猛的一僵,头皮一麻。
他已是十死无生,杀不杀胡始昌对他而言,只是多一条少一条罪名的区别。
刘慧真惊惧的是,做下了这般大的事,李承志为何还能如此镇定?
他很想吼一声:胡始昌不是我杀的……是李承志……
但谁会信?
“呃……”刘慧真嗓里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嘶吼,猛一转头,竟想扑上去咬李承志一口。
但脖子都还未转利索,猛听“啪”的一声脆响。
刘慧汪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紫,眨眼间,便隆起了四个指头印。
鼻血更是淌水一般,淋淋漓漓的往下流
“在我面前装野兽?”李承志冷冷一笑,“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给我老实点……”
嘴里骂着,两只手飞快的在刘慧真的身上摸索着。
但除了肉还是肉……
竟然没有?
眼见墙下的火就要烧尽,达奚马上就会爬上来,李承志甩手又是一巴掌:“铜牌呢?”
刘慧真刚刚才被打懵,正好这一巴掌将他打醒。
“嗯……铜牌?”
和尚直愣愣看着李承志,许久才回过神来,“你竟是为了铜牌?”
他之前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胡始昌是怎么把李承志骗上来的。此时才知道,李承志竟是为了那铜牌?
哈哈哈……李承志,枉你聪明绝顶,到头来,却与那李文孝一般的蠢?
“承称皇”……这样的鬼话,连你竟然都信了?
看来已离死不远了……
早知你也会上这种当,何需佛爷我费尽心机,又偷手书,又模仿字迹,又绞尽脑汁的将那铜牌埋进了你李家堡里?
刘慧真放声的狂笑了起来,边笑边朝墙下的达奚嘶吼道:“达奚,李承志要杀我灭口……他与和尚我本就是同党,早就共谋起事,却不想临阵倒戈……你若不信,现在就派人到李家堡去挖一挖……”
达奚狂惊。
怎可能?
这恶贼怕不是失心疯了吧?
看达奚就像是真的信了一般,刘慧真又回过头来,既得意又疯狂朝李承志狞笑着,声音低不可闻:
“想不到吧?不怕告诉你,佛爷不但将那铜牌埋到了李家堡,还照你字迹,写了两封造反的檄文……
哈哈哈,李承志,你那书法缺手少脚,绝对是天下独有,你赖不掉的……”
李承志巨震加狂震,就像是疯了一样。
他突然想起,刚来不久,因为本能,他动不动就会写出简体字……
杨舒和郭存信笑话他:好好的一个字,为何写得就如被打残了一般,不是缺用胳膊就是少断?
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也更怪不得,李文孝只说了三个:年乙丑的“丑”、桃李开的“开”,王为王的“为”,却唯独没有承称皇的“称”?
只因自己很少会用到、写到“称”字……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李承志就像是疯了一样,越笑越大声,不但将刘慧汪的厉吼遮盖的听不到一丝,更将暗室内、城墙下的惨叫都压了下去。
但他虽然笑着,眼中却止不住的往外流着泪。
李文孝见到的拓文中的简体字……原来是这样来的?
根本没有什么同伴,也根本没有什么跟着他一起穿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终究只有他一个穿越客……
可笑自己,见到那简体字,竟惊的魂不守舍,心神不属,更是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李承志,你何时这般蠢了?
他猛的呼出一口长气:“和尚,你还真厉害啊……差点让我心神失守……”
刘慧真又惊又惧,还以为李承志被自己气疯了。
正当他以为李承志愤然之下会杀了他,更加坐实他是同党的嫌疑之时,又听李承志阴恻恻的一笑:“不过你也放心,我不会现在就杀了你的……
怎么也要让你尝尽痛苦,好好让你感悟一下是不是真的有极乐世界之后,以祭奠那些受你蛊惑,甘愿赴死、自焚,甚至是被人当做菜食,吃入腹中的乱民,我才会放你去见佛祖……”
尝尽痛苦?
看着如疯似狂的李承志,刘慧真仿佛看到了以往的自己。
他猛的一个哆嗦,用起全身的力气,往墙下扑去。
但李承志怎会让他如愿?
他一抓刘慧汪的后颈,像拎小鸡一样的提了起来,朝达奚朗声笑道:“将军放心,我会让他活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