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伤虽一日好过一日,箭痂大都脱落,腰下的伤口也已拆了线,但内伤犹在。颠簸稍大,李承志就感觉腰子在扯着肉疼。
快马加鞭是别想了,便是骑马也只敢信马由缰。走走停停,又过了四日才到了陇山之下。
五百白骑护着李承志,顺着丝绸之路往萧关行进。
这便是有名的萧关古道,也就是汉武帝派张骞打通的最早的那条丝绸之路。
再往南那一条则绕过了陇山,沿渭水经大散关横穿秦岭,经天水至武威,如今称之为新道,唐朝时最为兴盛。
再再往南还有一条,是南北朝时期特有的产物:从建康(南京)出发到益州(成都),再由南朝与吐谷浑交界的龙涸(今四川阿坝),过青海湖之畔的吐谷浑王城,再到张掖,而后西行。
这条路线专做的是南朝人的生意,但路不是一般的难走。大多数的时候,粟特人还是会经魏境从萧关古道或新道向西。
高肇命人截断洛阳通往西域的所有通道,都没有找到高文君和魏瑜的原因也在这里:那队胡商根本没有向北,而是向南,从梁境和吐谷浑到达张掖的……
一路上,时不时的就会碰到戴着有如绿教寺庙中那种特有的穹顶形帽子的粟特人。有的是驮队,也有的是车队,几十到几百人不等,带的大都是丝绸。
看到白骑,商队不论大小,大都会远远的避开。等再看到关中镇守府的牙旗,商队的首领萨保十之八九都会过来拜见,再送上一些琉璃珠子或是银制锡制的酒杯等器物。
酒器不难做,而且汉人能做的更薄。达奚就不怎么在意,倒是半透明的玻璃珠子很少见,达奚很是新奇。
李承志很是大方,只说一颗都不要,全留给达奚。
“这种可是稀罕物,便是洛京也不多见!”达奚拿着一颗大如鸽子蛋,红绿交加的珠子说道,“拿去送人也是极好的,女娃儿最是喜欢。”
说着还眨了眨眼,分明在暗示他,送给高文君都够了。
一旁的李睿止不住的直撇嘴。
郎君在河西时赏给最普通的士卒的,都比这不知好了多少倍,让他拿来送给高女士?
用郎君的话说:都丢不起这个人……
李承志只是摇头:“你留着就好!”
看他真不要,达奚也不矫情,让亲信收了起来,又怅然叹道:“想来,你与高文君都已是铁了心了?”
不然还能如何?
李承志反倒宽尉起了他:“放心,我非莽撞之人,自是有分寸的!”
一听这话,达奚脸上的肉就忍不住的直抽抽。
你有分寸个屁?
要真有分寸,就该离那高文君越远越好……
但他深知李承志的性情,一旦有了决断,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怕是李始贤和郭玉枝都拦不住他。所以达奚只能干着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离萧关也越来越近。
离着一两里,李承志便令骑队停了马,派李睿到关下递交了通关令信。
这是应有之义,就如大军无令不得擅自入城等等,都是先秦时就有的规距。
李承志法度极严,且时时以身做则。就算如今镇守萧关的是他亲爹李始贤,他也不会坏了规距。
但李睿回来后却说李始贤不在,反倒是奚康生留有手令,命李承志与达奚入关后,将白骑留驻萧关,让他二人去崆峒山南麓的卧龙山寻他复命。
再一问,奚康生竟带着文武百官在山下打猎。
李承志觉得好不惊奇。
泾州满目疮痍,奚镇守竟有如此闲情逸致?
“正是因为百废待兴,所以才要安定民心!”达奚解释道,“看来你是忘了,如今已是五月初。也并非只是打猎,端午之际定是还要祭祀祷天……”
李承志猛的一滞。
都到端午了!
屈指一算,自出萧关之日算起,至今竟已是一月有余?
李承志有些恍忽:“会不会赛龙舟?”
会不会赛龙舟?
你莫不是在笑话我?
达奚仔细一看,才发现李承志好似在魂游天外,也不知在回忆什么。也并非在讥讽鲜卑人不会划船。
“自是要赛的,但大都盛行与黄河以南……北人还是喜打猎……”
其实只是鲜卑人不喜欢,比如奚康生和达奚。
端午本就是重大节日之一,赛龙舟也是由军事活动演化而来,做梦都想打过长江的元魏朝自是不会错过,比元旦还要重视。
也不止是赛龙船,还会放纸鸢、包叶粽、烧艾草、缠五丝、挂黄符、饮蒲酒……
与一千多年后没任何区别。
李承志猛的想到,前世一近端午,就累的跟狗似的过往。
回不去了……
他萧索的说道:“走吧!”
……
过了萧关,往北是朝那,再往南则是祖居县。
祖居县以前叫泾阳,也就是如今陇东郡的治所泾阳城名字的由来,大概是西汉中,举县搬到了咸阳。
西汉末时长安大乱,又有县民自咸阳迁徙于此,便以“祖居”命名。
奚康生打猎的卧龙山,就属祖居县治下,也是泾河的源头所在,离宋家堡不足十里,离李家堡不到四十里。
山上群峰叠峦,曲桥幽径,山下翠碧千里,一望无垠,风景美不胜收。
近百匹马儿来回奔驰,马蹄奔过之后,地里的粟和黍,麦和菽,尽被踏了个稀巴烂。
离的远远的,李承志就能听到男女的笑闹声,头顶上还有几只风筝正在迎风高飞。
骑着马放风筝?
这是能的要上天啊。
纵马践踏青苗可不是小罪,也不怕奚康生找你们算账?
刚吐槽了半句,李承志猛的一愣。
他才想起来:胡家的那十万亩地先不论,这崆峒山下的四万多亩良田,此时可还是姓李的。
而且是奚康生亲口答应,不论秋时收息多寡,半斤的税都不用给官府交,全抵作李承志起兵平叛时的度支。
这些被马踏的稀巴烂的,全是爷爷的田?
他一指远处,冷眼看着达奚:“这怎么算?”
达奚先是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这些田,全是李承志的三弟李承学的岳家宋氏的……哦……不,明年才会还给宋礼深,今年还是李承志的。
达奚朝远处望了望,十分笃定的说道:“便是行军途中,从父都会严令士卒不得践踏良田,违令者斩。何况是行猎之时?”
李承志也觉得不可能。
曹操以发代首的故事可不只存在于演义之中,而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可见历朝历代对青田的重视。
估计是这些王八蛋玩疯了。
听那越来越近的娇笑声,再仔细一看,当先那十数骑个个都是锦帽貂裘,李承志哪还不知这是一伙纨绔子弟。
再想起平定刘慧汪之时,那些饿的皮包骨头,不得不易子互食的流民,李承志心中猛的冒出了一丝邪火。
他朝达奚冷笑道,“遮住脸,莫要做声,看爷爷如何教这些王八做人……”
达奚幽幽一叹。
李承志这是又要准备坑人了。
而且他还是苦主,便是官司打到皇帝面前也是他占理。
也确实该好好治一治,不然传出去,都还以为是奚康生纵容的。
达奚点了点头,放下了面甲。
那十几骑越奔越近,转瞬间就已到了李承志十丈左右。男的轻衫薄裘,女的披红戴翠,竟全是些少男少女。
最先一骑尤为显眼:身形不是一般的壮,足有七尺(一米九)。但就如李承志一般,嘴唇上黑茸茸的却没几根胡须,至多也就十六七岁,还是个少年。
少年背负长弓,一袭黑衫,头上戴一顶黑貂尾帽,帽尾迎风飘扬,好不威风。而且骑术极佳,两只手放着风筝,只用双腿控马,少年竟还有瑕回头欢呼:“小瑾,看,我们的最高……”
模样也很是周正。李承志当即就想到了李彰和李显,也是这般虎背熊腰,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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