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这乱臣贼子的名声,孤就不担了。也省的到了九泉之下愧见先帝,更无脸见元氏之列祖列宗……”
他缓缓的抽出了刀,往后两步,与李承志并肩将皇帝护在了身后,又高声喝道:“元渊,便是死,也莫要使我广阳王一脉蒙羞……若能逃出生天,一定要为陛下、为我翁婿二人报仇……”
“翁婿?你将我高某人置于何地?”
高肇声音微颤,显然已怕到了极致。但依旧没半丝犹豫,:“罢了,都要死了,也懒的与你争了……”
“噌”的一声,他抽出腰刀,站在李承志另一侧,冷眼看着皇后,“皇后,你还待何时?”
皇后早已吓成了泪人,脸黄的好像涂了腊,牙齿磕的哆哆直响。
她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满脸狰狞,浑身都散发着滔天般煞气的李承志,仿佛看到了盖世英雄,心中突然萌生出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勇气,眼中惧意尽去,竟泛出了几丝柔光。
要遭?
爷爷的名节,怕是死了都难保……
李承志陡然一叹:“高英,陛下英明一世,莫要让他临死还要蒙羞……”
包括皇帝,所有人都以为李承志在警醒皇后,让她莫要晚节不保。就只有高肇与高英心如明镜:若非李承志这一声断喝,二人之奸情,怕是会被高英昭之与众……
高英狠厉至极的瞪着李承志,用力一咬牙,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跪在了皇帝榻前:“好,孤就陪你一起死……”
“李承志都不怕,孤为何要怕?我也陪皇兄一起死……”
元怿猛喝一声,用力抽出刀,站在了高肇一侧,“若有来生,孤绝不会再为难予你……”
就你?
高肇本想嗤笑一声,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声叹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罢了……
元怀与于忠气的脸色乌青,浑身发抖。
原以为智珠在握,十拿九稳,谁想又因为李承志这个搅屎棍,竟起了连锁反应?
因无皇帝谕诏在前,如果元嘉、高肇、元怿、元雍不露面,便是夺到兵符,也是矫诏。到时中军也罢、虎卫与新军也罢,乱定了……
“又是你……又是你?李承志,孤定将你碎尸万断,将你父、你母生吞活剥……”
将父亲母亲生吞活剥?
你当藏在暗室中的数百手雷、炸药包是摆设?
李承志呲着牙,狞声笑道:“那就去吧,崩不掉你一嘴牙?”
“便是将他全家挫骨扬灰,刨了他的祖坟又有何用?”
于忠咬牙切齿的盯着李承志,浑身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杀气。又一抬手,指着游肇等人,厉声喝道:“识实务为俊杰,还望诸位侍中莫要行差踏错,更莫要予家小、子孙惹来灭族之祸……”
三个老头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又往后看了一眼,看的还是李承志。
“罢了!”
游肇怅然一叹,一甩袖子,不但没往前走,反而退到了皇帝身边。
刘芳也是如此,就只崔光,退也就罢了,竟还不忘刺李承志两句:“太尉所言甚是:连你一介乳臭未开的小儿都知仗义死节,何况老夫?死就死了……”
堪堪九个人,而且不是老弱,就是病残,并高英一个妇人。怕是连一轮箭雨都捱不过,但在皇帝眼中,却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墙。
“哈哈哈……值了……便是死,朕也瞑目了……”
皇帝大声笑着,扬手一指元雍和元悦:“四皇叔、元悦、王显,尔等还待何时?”
这一声嘶吼,仿佛才将元雍惊醒。他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飞一般的退到了元怀身边:“降……我降……元恪荒淫无道,暴戾成性,实非明君……”
“皇兄,你知不知弟有多喜欢女人?被男子压在身下之时,弟心里有多恶心,就有多恨你……你怎么现在才死?”
元悦原本俊美至极的一张脸,此时却如厉鬼,隆起了根根青筋。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恨不得扑上来咬元恪几口。
破天荒的,元恪突就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悲声唤道:“六儿,莫要胡闹,到朕身边来……朕亏欠你的,来世一定补偿你……”
“不……绝不……”
元悦满脸都是泪水,斩钉截铁的摇着头,“哪怕元怀下一刻就会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弟再不想忍了……”
“你我乃亲兄弟,孤又怎会害了六弟?”
元怀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刚要狂笑两声,眼睛突又一亮。
“哈哈……王中尉?良臣择目而栖,良臣择主而待……好……好好好……”
王显缓缓走到元怀身边,满脸愧色的对着元恪抱了抱拳:“陛下,臣得罪了……”
直到这一刻,李承志才彻底死了心。
若说自己是皇帝第一心腹,但也只指今日。顶破天,也只是自舍命救驾之时起。
而王显,已整整做了皇帝二十余年的心腹,甚至得从元恪还怀在娘胎之时算起。
连他都叛了,便表明,皇帝没有任何后手……
要死了?
死就死吧!
说不定一睁眼,发现只是做了个梦……
可惜了,都还没尝一尝,做皇帝是什么滋味?
心中猛的生出一股豪情,李承志举刀一指,高声笑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元怀,于忠,李某在此,有胆来杀……”
老而不死是为贼!
一群老臣个个都活成了人精,李承志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到。更清楚王显叛节意味着什么。
至此,心中再无半点侥幸,个个脸色灰白。
难能可贵的是,却再无一个动摇,没有往前迈出半步。反而个个执刀在手,满脸死志。
“好词!”
崔光边抽着刀边讥讽道:“不尊老的无耻小儿,怎不提醒乃翁,竟有如此至理名言?该是老夫说才对……”
刘芳也附和道:“并非无耻,而是无知,都要死了,竟能笑的出来?”
“有何不能笑?唯死而已……”
李承志轻声叹着,脑中有如走马灯,回想起了穿越以来的所有过往。
到这最后一步,与自己关系最为亲厚,且能陪着自己一起死的,竟是高英和元恪?
目光掠过皇后,他微微一叹:穿越一遭,竟唯独与这女人有了肌肤之亲?果真是造化弄人……
倏忽一转,双眼又落在了皇帝脸上,脑中浮现出与皇帝相处时点点滴滴。
扪心自问,他虽对皇帝不差,皇帝却也待他极好。与之相比,未翻脸之前的胡保宗也罢,之后的达奚也罢,都好像差了许多?
转来转来,寥寥几个朋友,竟就与皇帝的情谊最为深厚。而最终却阴差阳错,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罢了!
“你我君臣相识不足一载,但相得益彰,如松萝共倚。某以为,若非你为君、我为臣,你我当为挚友……可惜了!”
不知是不是已知必死,心绪难平,李承志眼中竟泛起了泪花,“十日前,某舍命救你,让你多活了十日。今日再拼着一死,保你死在我之后,也算是对的起你了……保重!”
“哈哈……怪不得你从不怕我,原来自始至终,你都未将我当做皇帝?”
元恪咧嘴笑着,泪水却如泉涌,“逆臣,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没看错又怎样?”
李承志长声笑道,“若是有缘,黄泉路上再做朋友吧……随我杀……”
就如炸雷,李承志一声暴吼,一个“杀”字堪堪出口,双手执刀,一只脚都迈出去了一半,突觉身后一紧。
皇帝紧紧的拉着李承志的后襟,低声吼道:“逆臣……退……”
后面就只有一道石墙,已是退无可退,你让我往哪里退?
猝一抬头,就如变戏法一般,殿角处的石柱上,竟悄无声息的开了一道门。元晖就如鬼一般的钻了出来?
手中好像牵着一根绳,轻轻一扯,皇帝身下的御榻竟动了起来。
只觉脑中阵阵空白,李承志双眼直往外突。
就在此时,地道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吼:“殿下、于领军……宫外突然来了两路大军,自东掖门和西掖门攻来,已然撞破了城门……”
元怀和于忠骇的脸色发白,目眦欲裂:“大军?元嘉、高肇皆在殿中,哪来的大军?”
“不是太尉与司空,打的是任城王和中山王的旗号……看阵容,应是中军与虎卫……”
元澄、元英?
于忠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过去。
入殿之时,见元澄不在,他确实也狐疑过。但思及任城王素及不受皇帝信任,以为元恪并未召他。不想,竟被皇帝留做了后手?
这可是三朝元老,元恪登基时的次辅。要政绩有政绩,要战功有战功,贤名比之元勰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有元英,百战百胜,堪称大魏之镇国神器。而如当朝名将奚康生、杨大眼、崔延伯,皆是他麾下之将。
若非病重,已命不久矣,太尉之怎会轮到元嘉?
本就是猝然起事,再听是这二人领军,三万羽林还有几分战意?
大势已去………
电光石火之间,突听元怀惊道:“不好……元恪要逃?”
大殿已被甲士围死,他能逃到哪里去?
于忠顺声望去,看到柱子上那扇凭空出现的小门,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已然至此,若再让皇帝逃走,手中便半点依仗都无……
脑中闪出自己被千刀万剐,家人老小皆被五马分尸的场面,于忠肝胆欲碎:“拦住他……”
哪还能来得及?
御榻已被元晖拉至门下,再只需一扶,元恪就能逃之夭夭……
元怀乍然一跳,撕心肺的喊道:“四哥,杀了他……”
四哥,元怿?
刹那间,元怿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双腿软如皮索,嘴唇哆哆嗦嗦。
被骇的站都站不住,可他就像疯了一般,元怿双眼中蒙了一层血色,声音厉如鬼叫:“元恪,受死吧……”
“啊……”
皇后的声音更尖,好像有无数根针扎进了耳朵,刺的耳膜生疼。
但如鬼使神差,她往前一探,竟将皇帝护在了身下?
元恪啊元恪,你干了多少生娃没屁眼的事,嫡亲的兄弟才个个都恨不得你死,甚至同归于尽?
心中恼怒至极,身体的反应甚至快过了大脑,李承志都没来得及思考或是犹豫,脚下用力一蹬,飞一般的往前一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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