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深暗忖着杨舒的用心,杨舒则盯着墙下拌三合土的丁卒目不转睛,好似要将配方记下来。
刘芳志不在此,环首四看,打量着修城的兵卒与民夫。
待看到几架大车往这边驶来,只见车上装着好几个木桶,还散发着热气,摆明是兵卒与民壮的吃食。
刘芳抬头看了看已至中天的太阳,不解道:“为何此时才食?”
李亮先是一愣,而后又失笑道:“尚书以为这是朝食?非也,而是午食……”
午食?
岂不是说,早间已然吃过一顿,这是第二顿?
“如此一来,莫非还有晚食不成?”
“自然是有的!”
这一听,刘芳就更好奇了:“民夫也有?”
李亮微微一笑,“不怕寺卿见笑:郎君予三年前大败南梁之后,清水县民便锐减,如今尚不足两千户。便是每户六口,也才不过万余口。供养万余百姓而已,对我西海而言,算不得艰难……”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为何陈仓之战后,清水县民陡然锐减?
自然是被李承志偷梁换柱,给偷运到西海去了。此公案早已水落石出,是以李亮才说不怕寺卿见笑。
清水县民至多万余口不假,但这才是一县。而偌大的陇西,举三州三镇,如清水一般的县没有两百,也有百五之数。
若这般算下来,至少也有民户二十万往上。
二十万民,如果处处都如清水,只是一日一人费粮一斤,一日就是二十万斤粮,一月呢,一年呢?
依崔光所断,若是不差,西海之粮也就勉强糊口,一季紧跟一季,要说有多富余,无疑于说笑了。
因此便是李亮所言非虚,也只可能唯清水如此。到于其他州、镇、郡、县之民,自然只能放任自流。
更何况,李亮不一定说的就是实话。
刘芳稍一沉吟,朝领取吃食的几个民夫指了指,又朝李亮抱了抱拳:“还请将军行个方便,可否容老夫细问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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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老农,一顿吃食而已,有什么好细问的。莫不是真如李孝章所言,刘芳真就对清水城的民生好奇不已?
心中猜疑,李亮笑吟吟的回着礼:“尚书请便!”
刘芳也不避他,径直往车前走去。
他穿的是朝服,还戴着三梁冠,便是民壮见识再不足,也知这是大官。见状纷纷丢下瓷盆汤瓮,跪地伏首。
而如西海兵卒只是让到两侧,好奇的打量着他。
刘芳先至车前,往两只桶中瞅了一眼。
其中一桶中为饼,粟米中混着麦粒、菽豆,并许多菜叶。应是早间蒸制,此时已然凉透。负责发放的兵卒手拿一柄铁铲,三两下就能切出一块。
不算大,也不小,足两寸厚,巴掌方圆。且做的如此厚实,便是吃不撑,也至少能吃到七八分饱。
麦、菽自是常见,军中常用做马粮,也有贫寒之家当做口粮。
但那混在饼中的菜叶却不多见,非菽非蒿,却嫩绿异常。
刘芳心中狐疑,竟向伙头兵讨要了一块,送进口中尝了尝。
其中放足了盐,还挺好吃。刘芳边砸摸边问道:“又绿叶又是何物?”
伙头兵恭身回道:“秉上使,只苜蓿耳!”
苜蓿?
刘芳愣了一愣:这东西何时传到了陇西?
只记得华林园中种了许多,每值仲夏花开之时,便如金海一般。
也只以为是传播于陇西,被当做了野菜,刘芳再未深究,又往另一只桶中看了一眼。
见汤面上浮着厚厚的一层油花,汤下隐急可见肉物,刘芳心中倏的一凌。
肉汤,且还如此之肥?
他心中惊疑,猝然抬头,仔细的看了看兵卒与民壮的吃相:不急不徐,不紧不慢,并无狼吞虎咽,饥不择食之丰,看来早已习以为常,也绝不是只有就近几日才有如此待遇,而是早已有之……
岂不是,便是不至于顿顿有肉,至少也该是每日都有一顿。不然西海兵卒尚可,清水民夫绝不会如此淡然视之。
而便是朝廷再富余之时,也绝对没有给兵卒、民壮天天吃肉的时候。更何况西海如今不是一般的缺粮,能供足兵卒口粮就已然不错了。
自己来的仓猝,进城也是临时起意,李亮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为糊弄自己而提前安排。但自己也绝不会看错,那汤面上确实浮着油花,民夫、丁壮的碗中还有肉块、骨头。
莫不是菜肉?
刘芳的心脏猛的一缩,脸色当即往下一沉,劈手就从兵卒手中夺过了长勺。
他硬是忍着呕意,放在鼻下闻了闻。
嗯,有些腥、有些膻……好似是羊肉。
他又喝了一口……
还真就是羊肉?
盐也放的足,味道还比较鲜美……也怪刘芳年老体哀,马不停蹄,衣不解带的奔波十数日。只因心事重重,心焦意燥,竟连染了风寒,失了嗅觉都不知。
不然离的如此之近,他早该闻到了。
但不应该啊……就算连败吐谷浑与柔然,西海缴获牲畜不少,但绝不至于富余到这种程度才对?
刘芳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真愣愣的看着李亮:“羊汤?”
可不就是羊汤?
李亮怔了怔,又听刘芳问道:“莫不是天天如此?”
他顿时哑然失笑。
也不怪刘芳惊奇:小民小户,一年中能见到肉食之日屈指可数,也就如岁终、岁首、三节、四至之时沾点荤腥。
家境稍好些的,至多也就一旬吃上三两顿。非富贵之家,谁敢言日日都能食肉?
西海便是牲畜富足,李承志便是爱兵如子,也绝不敢如此奢侈。今日不过是凑巧,恰值逢三食荤,就被刘芳撞到了。
清水县的民夫之所以淡然,不过是习惯了一日两食,猝然间改成一日三食,肠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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