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玄龙再恨燕鸢,就冲燕鸢是天界的帝君,是阿执的父皇,他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燕鸢往死路上走。
何况他对于和燕鸢的过往,更多是意难平,并无深入骨髓的痛恨。
倒是曳灵神君告诉他,燕鸢为了救他,独身进入女娲之境,因此失去二情三欲这件事,令他觉得诧异的同时,感到怅然若失。
原来陷入这段情爱中,失去自己的人,并非他一个。燕鸢亦会在他看不见的挣扎着,努力着,痛苦着。
曳灵离开前幻出了前尘镜叫玄龙看,镜中出现的景象,是燕鸢在人间被中下魔蛊的场面,他的偏执、癫狂、残忍,突然有了解释。
再看到自己死后,燕鸢幡然醒悟,在凡尘那自罚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五年,玄龙心中堵得厉害。
他知天道无情,却不想天道残酷至此,不曾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好过。
过去种种,痛苦也好、埋怨也好,忽然就释怀了,既注定无法共度万万世,他希望燕鸢能够永世安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至少,曾一同走过四万年。
那途中,谁都未曾放开过谁的手,是死亡让他们分离。
玄龙答应了曳灵的请求。
事情未解决,曳灵没心思久坐,叮嘱玄龙保重身体便离开了。
他的魂魄毕竟是重塑的,神力比起从前削弱了许多,怕是得休养个万年,魂魄裂缝才能彻底愈合。
隔日一早,玄龙让怜璧去东极殿传话。要劝燕鸢娶新后,避天罚,定然要和那人见面才能说。
他和燕鸢约在老地方见。
那是仙界一处荒废的亭阁,因着四周无人把手,从前还未成婚的时候,燕鸢很爱将他哄至此处,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当时年少气盛,燕鸢的欲望强烈,毫无章法,总弄得他很难堪,走路都担心旁人会看出破绽。
他知晓自己与燕鸢是不可能的,大抵燕鸢是忽然见到燕祸珩与他表白心意,发现像他这样的人竟会有人喜欢,觉得新奇,又或是担心从小跟在自己后头跑的笨龙会被人抢走,成为别人的跟屁虫,感到不甘心,所以才与他开些无关痛痒的小玩笑,愤怒过后发现阻止不了燕祸珩,便学着燕祸珩那样,说喜欢他。
很久之前他便发觉自己无法拒绝燕鸢的任何要求,包括那次求爱,明知是玩笑,还是半推半就地陷了进去,默许了对方出格的举动。
燕鸢说什么他都听着,但不会当真,他静静地等着,等燕鸢腻了,就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仍是守卫天界、守护太子的将军,没有资格肖想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也有不少时候,燕鸢什么都不干,就只是牵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相互依偎着坐在那小小的凉亭中,望着远处掠过的仙鹤,说想与他成婚。
问他愿不愿意。
很少在燕鸢面上看到这样忐忑的神色,若他回答得迟了,燕鸢会恼羞成怒,说他待他不是真心,气得要走,他追上他,说太子欢喜便好,燕鸢知道他这是愿意了,就又开心起来,跟个孩子似的雀跃。
他心里清楚燕旌和曳灵不可能会让他们在一起,每位神都有属于自己的命定姻缘,而他是天煞孤星,注定孤老。
他不曾想过,燕鸢愿意为他违逆天命。
习惯被命运摆布,他从未起过违逆天道的意图,是燕鸢的坚决给了他一往无前的勇气。
可惜走错了方向,再努力,亦是一错再错……重回故地,难免想起曾经种种,昔日记忆同海水般涌现脑中,叫玄龙有些恍神。
“……阿泊。”
身后传来燕鸢低唤,玄龙身形微顿,徐徐转身。
他们约在辰时,燕鸢不知何事耽搁了,来得委实迟了些。
他一袭银白帝袍,黑发规整地束在玉冠中,是特意打理过的,容貌一如往常惑人,就是脸色难掩苍白。
“我晨起有些要务处理,就来得晚了些。”
“你找我可有事……”
玄龙见他这样笑着,想起曳灵的话,心里很不舒服,淡淡收回目光。
“嗯。”
这个‘嗯’燕鸢听不见,没法用唇语读出来,他不知玄龙在想什么,反正不管为何,玄龙还肯见他,他便很高兴了,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和亭中男人说话。
“你……用过早膳了吗。”
“不曾。”
“怎么不用啊。”燕鸢笑着,轻声问。
“……”
上神本就不需要餐餐进食的,这话纯属废话,玄龙踌躇着如何切入正题,走神未答,燕鸢担心自己这般惹人烦,便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天界的建筑多呈银白,这处的凉亭亦是,顶部挂着轻盈的白纱帐,被风轻轻吹拂着,玄龙的身影在亭中时隐时现。
“我都知晓了。”
这话是用传音术说得。
燕鸢没反应过来。
玄龙侧身而立,垂着眸未看他:“曳灵神君,今日来找过我。”
燕鸢当即明白,玄龙可能是知道了,至于到哪种程度,他不清楚,便试探着轻问:“哦……母后与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失了二情三欲。”
“可真。”
燕鸢没打算让玄龙知道此事的,他与玄龙既没有可能了,说这些不过叫对方徒增负担,但玄龙若已知晓了,瞒是瞒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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