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白蕊姬道,“娘娘别多想,更别怜悯了金玉妍枉死。她哪里算得上枉死!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处处与咱们为敌,算计了娘娘,算计了臣妾和愉妃,何况五公主早夭,到底是和她脱不了干系!所以,死了也不算冤!”
意欢爱惜地抚着如懿硕大浑圆的肚子,“娘娘快要生了,不要再去想这些不吉利的事了。”
如懿默然片刻,缓缓道,“死了一个金玉妍,的确不算冤!金玉妍年轻时就是这样的性子,争强好胜,什么都要拔尖。这个性子,放在年轻的时候看着还泼辣可爱,如今人到中年,还是这样的性子,难免显得尖酸。还常常为了些许小事和旁人闹不痛快,惹得人人讨嫌。”
白蕊姬取了一枚梅花糕片放在嘴里尝了尝,低声道,“这也罢了。说到底,皇上是不痛快前朝提立太子的事。金玉妍一辈子想给她儿子争上太子之位,却也死在了这上头。也怪她不自量力,即便撇开了皇后娘娘的嫡子,和永琋永琪不说,也还有六阿哥在前头呢,哪里就一定轮得上她了?”
如懿轻嘘一口气,慢慢啜了茶水道,“皇上年富力强,春秋鼎盛,前朝提这样的话,不是自己打嘴么?皇上对后宫一向宽厚,可是这点儿皇位的心思,却用得极重。咱们都有儿子,以后更要加倍小心,别落了口舌。”
几人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皇上在魏嬿婉宫中睡了一会儿,醒来已是两个时辰后了。魏嬿婉早已换过一身家常的湖水蓝绣银线丹桂的锦袍,松松绾了一个弯月髻,见皇上醒了,不由自主便含了几分甜笑,伺候着皇上在榻上躺着,把新笼的一个暖炉放进锦被里。自己搬了个小杌子坐在近处,慢慢剥了红橘喂到皇上嘴边。
皇上握一握她的手,笑道,“手冰凉冰凉的,躺上来朕替你焐一焐。”
魏嬿婉含羞一笑,恰如春花始绽,“皇上爱怜,臣妾谢过。”她低首摸着尚且扁平的小腹,笑道,“臣妾也想躺着呢,只是腹中的小阿哥不愿意臣妾躺下来,只愿意臣妾坐着。”
皇上一笑,“孩子的话是该比朕的话要紧。”皇上接过她递来的橘子,还送到她唇边,“你有孕之后爱吃酸甜的,多吃些吧。”
魏嬿婉吃了两瓣,笑吟吟道,“酸酸甜甜的,很是落胃呢。”
皇上摸一摸她的小腹,笑道,“你喜欢就好。只是才两个月,哪里就知道是阿哥了。”他的笑意顿敛,有些伤感,“自从朕的五公主夭折,朕一直希望能再添个公主便好了。”
魏嬿婉微微一怔,旋即盈然笑道,“小阿哥小公主都是好的。只是皇上不是说臣妾爱吃酸甜么。酸儿辣女,怕这一胎若是个阿哥,皇上可得答允臣妾,再给臣妾一个公主。有女有子,才算一个好字。”
皇上笑着抚一抚她的脸,爱怜道,“这有什么难的,朕答允你就是。”
魏嬿婉伏在皇上胸前,乖顺得如一只依傍着暖炉的猫咪,柔声道,“皇上何不多歇一歇,可是惦记着淑嘉妃的身后事么?皇上真是情深义重,所以皇后娘娘也和皇上一般顾念淑嘉妃在世时的情谊呢。”
皇上眼中微含几分笑意,伸手托住魏嬿婉小巧的下颌,“你也觉得皇后很好?”
魏嬿婉的神色柔顺得如一匹软滑的丝缎,“可不是?皇后娘娘恩泽六宫,淑嘉妃在世的时候虽然对皇后屡有不敬,没想到皇后还是以德报怨,为了淑嘉妃的丧仪好看些,特意求了皇上恩典。”
皇上直视着她,慢慢道,“这样不好么?”
魏嬿婉看皇上的神色极为温和,“对皇后娘娘自然是好的。可是臣妾想,夫妻之道,贵在尊重夫君。君臣之道,贵在尊崇君主。其实给淑嘉妃的孩子荣耀,这话不必皇后娘娘说,皇上看在与淑嘉妃恩义的分儿上,也会赏赐。可是皇后娘娘是思虑周全了,岂不显得皇上恩典寡薄,让人非议。”
皇上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皇后是六宫之主,你的话也不算太错。这样吧,朕带你去皇后跟前,把你这些话亲口跟皇后说说,也好叫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魏嬿婉眼神一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皇上……臣妾是为了皇上思虑……”
“为了朕?为了朕就可以肆意刻薄皇后?”皇上坐起身,冷冷道,“你刚才和朕说夫妻君臣,可见你是懂得尊卑的。既懂尊卑,皇后有什么不是,你大可当着她的面说。在她面前只说贤惠,到了朕跟前就说皇后的不是。那么朕要看看你这条舌头到底是怎么长的?”
魏嬿婉情知不好,立刻跪下,哀哀求道,“皇上,臣妾不敢非议皇后,只是一切为皇上着想。臣妾自知人微言轻,有所谏言皇后也未必肯听,只当皇上是臣妾枕边夫君,才畅所欲言,无所顾忌。臣妾不是有心诋毁皇后,还请皇上明察。”
魏嬿婉一张清水芙蓉脸,一向最适合楚楚可怜的神情,如今苍白着脸哀哀相告,再加之她怀有身孕,皇上也不忍太过苛责,只是语气依旧生硬,“但愿你心里想的也如你说的一般。”
魏嬿婉如受了惊的黄鹂,“臣妾有口无心,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并不是有心议论谁的,还请皇上宽恕。”
皇上神情懒懒的,起身道,“你是不是有心的,朕心里有数。好了,朕去看看淑嘉妃的丧仪。”
魏嬿婉一惊,忙含笑扯住皇上的衣袖道,“皇上,您方才说要在这儿用午膳的。午膳已经备下了,您用了再走吧?”
皇上朝外扬声唤了一句“李玉”,头也不回地出去,口中道,“皇后即将临盆,朕得去陪陪她,你自己慢慢吃吧。”
魏嬿婉无可奈何地屈身福了一福,恭送皇上出去。皇上走得远了,伺候她的贴身宫女春婵从外头进来,递了一盏热热的红枣燕窝汤到嬿婉手里,又朝外头使了个眼色,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魏嬿婉捧着红枣燕窝汤,氤氲的热气扑上脸来,又暖又湿。她出神片刻,缓了口气,问道,“春婵,皇上出去的时候,是什么脸色?”
春婵低着头道,“主儿宽心,没什么脸色。”她停一停,“主儿可是惹皇上生气了?”
魏嬿婉轻叹一声,缓缓道,“若说生气,也算不上。若说不是生气,总之也是不高兴了。左右我如今有孕,皇上是不会不来的。”
春婵沉吟道,“主儿还是说了皇后的不是?”
魏嬿婉沉思片刻,搁下手中的红枣燕窝汤,慢慢道,“方才皇上睡着的时候,我就这么和你商量了。你的意思也是让我与皇上说。”
春婵含了一缕笑意,端过魏嬿婉手边的红枣汤,问道,“这红枣燕窝汤是主儿喜欢的,主儿怎么不喝了?”
魏嬿婉细细的眉毛微微蹙起,“烫得慌。等等再喝。”
春婵贴心地端着吹了又吹,才递到魏嬿婉手里,“有些话自然是要说的。就好比您刚喝上嘴的汤总嫌烫,您耐着性子慢慢吹了再喝,一口比一口能下嘴,一口比一口暖您的心窝。等不烫嘴了,就是贴心的好东西了。”
魏嬿婉看了春婵一眼,慢慢地小口啜着汤水,忽然会心一笑,“是啊,喝着喝着,一个味道喝多了便惯了,不仅不烫嘴,还又香又甜呢。”
春婵目光一闪,笑道,“可不是?皇上现如今宠爱皇后,不过是因为之前五公主薨逝,皇后总是闷闷不乐,对当日处置淑嘉妃一事也有怨怼。如今皇后再度遇喜,等于给了皇上台阶下。再加上又是嫡子,皇上难免多顾念两分罢了。”
魏嬿婉将一碗燕窝汤喝完,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皇后快临盆了吧?你去,请田姥姥来说说话,我如今有着身孕,迟早也得学一学这些女人生产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