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 这一切对于他来说，似乎已显得稀松平常了，却足以让这林家庄村的人，不，应该是全省城，全国家的人都目瞪口呆，这就是眼前这个人的能量。

    他是真的想要逃离了，森爷示意他往卧房走，他没有言语不由自主退了两步，“我，要回去了！”他极力克制自己，使他看上去是一个很平静的人，但他的心里是夹杂着怎样复杂的东西啊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出来。

    月迷离的光轻柔，他觉得自己被埋在了一座黑暗的坟墓里，感觉不到外面的亮光，又倒退两步，森爷却瞪着大眼逼近了他，他的眼里闪出绿幽幽的寒光，像骷髅一样的双手在朦胧的黑夜里僵直着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的内心发出一种颤栗，害怕极了。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他显得如此害怕，像林家庄村所有的人害怕他一样，他此时是站在了大多数人这边的，甚至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多数人，曾经那亲近的感觉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像是那木案底下纤维袋里的尸体一般没有了呼吸，只有一颗冰凉的心。

    “既然你已经什么都看见了，在这个庄里，川娃，我最信任你，我最看好你，不用害怕或者是有什么心理负担，凡事都有个开头，也都有多面性，我不是一个残暴的人，我这也是在为活着的人做好事。”

    “去他妈的！”他在心里直爆粗口，却在僵硬呆滞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我该回去了”，他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表示赞同，小声说道。

    “川娃，你这两天怎么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说好的，好好合作，难道你不想好好赚点钱来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吗？难道你这十几年的委屈都不重要了吗？”森爷继续幽幽说道。

    “可是你赚了很多钱，你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反而让自己看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在心里如此想到，却没有说出来。

    他此刻是从未有过的惧怕，他在惧怕什么，怕他也会变成那一瓶瓶的油，还是会变成像他一样腐旧的没有人样的人，他无法说的清楚。只是惧怕。

    森爷看着他，始终没有动，他转过身了，他不想做无谓的解释，更不想再和他交谈那些令他反胃，沉重又可怕的话题了。

    是时候离开了，他去拉那扇木头门，却发现被上了门闩，于是他用慌乱的手在黑暗中去摸索门闩，他出出进进了好多次，却发现自己并不熟悉这扇门，他连这扇门的门闩准确位置在哪里也拿捏不准，每次都是他为他开门。

    他感觉到身后瘆人的双眼发出恐怖的强光直射他的身体，他的头部微微出了点冷汗，他在努力地镇定，然后把头转过去看向他：“这个门怎么打开？”他平静的问道。

    森爷没有回答，只是还在重复：“你要走了吗？你真的要走了吗？不再坐一坐了，陪陪我了？”

    “对，你打开门吧，我要回去了，今天晚上羊的草料没有给，我这会刚刚才想起来。”他说道。

    森爷没有说话，他将骷髅一般没有温度的双手垂了下来，继而用右手伸进了自己的黑褂子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川娃的内心又是一阵紧张，“他要干什么，他要从口袋里掏什么呢？”他不安地想到。

    他在黑暗中仔细盯住他，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的一张脸在月微弱的光里此刻比挖出的尸体更让他觉得恐惧，那是一张阴冷的没有温度的脸，五官紧紧地挤在一起，眼窝，鼻子，嘴巴都有被黑煤灰熏过的痕迹，却没有一丝烟火的温暖。

    他极为后悔，后悔自己为了那点钱盲目而龌龊，后悔将自己的信任交给了他，这样一个游走于人间和地狱之间的人，但现在连这黑夜也无法藏匿他的悔恨，他只想顺利的出了这扇门，做一个失忆的人。

    森爷用慢腾腾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通过静谧的空气输送在了他的面前，“你拿着，川娃，拿着！”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没感觉到上面是潮湿的，他把手举在空中又放下，似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赶忙摆摆手道：“我不要，我不能要！”

    “不，川娃，你拿着，”他那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丝期待，他期待他能用双手接过那沓钞票。

    “森爷，我真的不要，你给我钱干什么，我也没帮你干什么，你快点收起来吧！你打开门我这就要赶快回去了，我回去好喂喂那些羊。”他的语气中有焦急也有央求。

    “你拿着，你拿着听我说，川娃。”森爷沉静的说道。

    川娃此时已彻底的慌了，他不知道，不知道森爷接下来要干什么，他太害怕了，他怕那幽幽的眼神，怕那像葱地底下发出的声音，怕他再次将自己逼入一个无限循环的绝境。

    逃离的念头愈加强烈，他用手去摇晃那门闩，祈求“吱呀”一声打开这扇令自己窒息的门，离开这个散发出恐怖气息的小院。

    “川娃，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的，我挣了这些钱也用不了多少，你拿着，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森爷诚恳的说道。

    他瞪大了自己的双眼，脱口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给我这么多钱？”

    森爷幽幽的说道：“你拿着这些钱吧，我知道，我有预感，我觉得，我觉得以后可能不会再见到你了，我绝不会怪你，我也不会害你，你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同你一样，他们都怕我，都害怕我，没有人愿意来我心里，没有人愿意多看我一眼，只有你，只有你让我在这个世上多了一点过下去的念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已想过很多很多次了，但是第二天我又会重复同样的事。然后在这个院子里等你，等你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这成了我全部的生活。”

    他疑惑了，疑惑的看着他，这时森爷很坚决地把钱塞在了他的手里，“呼啦”一下推开了门闩，指着外面黑夜中的小路说道：“走吧，走吧！再也不要来了，再也不要呆在黑夜中了！”

    川娃又小声的说道：“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但是没等他说完，他的身体被人猛地一推，他差点拌了一大跤，已出了那个小木门，身后是“啪啦，啪啦”的锁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