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是空手过来,那便没有了。
这一小块枣豆糕,大抵便都进了这些跑腿的仆从奴婢嘴里,因而每每主家差遣他们出来买枣豆糕的时候,这些丫头小子们便都很高兴。
罗大娘每日里卖这些枣豆糕,其实也不挣什么钱,主要是当地不产红枣,比之长安城河东道等地,这里的红枣价钱要贵得多。
听闻眼下也算是好的了,几十年前,他们这里的红枣更贵,后来通了大运河,北边的红枣能够顺着运河南下,走的水路,并不需要耗费许多人力畜力,只是那河道并不是人人想用都能用得,除却官船,寻常商贾要在这条河道上行船,难免还是要受到层层盘剥。
除了红枣,这里的面粉也比北边贵,红糖倒是便宜些,鸡蛋的价钱也比之长安城便宜。
罗大娘她们的铺子除了铜钱,丝线粮食亦是肯收,鸡蛋也收,通常三个鸡蛋能换一块枣豆糕,粮食丝线那便要看品质。
近来她们收得最多的,除了鸡蛋便是大米,江南鱼米之乡,此地少粟麦,多稻米。
罗大娘整日操着一口咿咿呀呀的半吊子吴语与这些过来换枣豆糕的当地百姓说东说西,时常也有说得不对的,引出一些笑话,她们这几人来这苏州之前,便在长安城请人教过几日吴语,到底还是学得不像,好在这吴县亦有许多能说官话的读书人,不过他们那官话说得也不太像,罗大娘几个有时候听了也是想笑。
与罗大娘等人同来的一些长安商贾,此时大多也都在这吴县大街上置了铺子,几个商号之间时常走动,有个什么事情也都是有商有量的,隐隐的,竟是以罗大娘为首。
这背后的原因,自然还是因为罗用。其他几家商号虽然也都有各自的关系,但是这罗大娘可是离石罗三郎的阿姊啊。
那离石罗三郎什么样的人物,现如今他虽是被人挤出了长安城,但是在那边陲小城常乐县,竟也能弄出这么大一个茶叶买卖来。
且不说这个人将来前程如何,光是这眼下,他们这些商贾千里迢迢跑来苏州城开铺子,未必就没有想要沾手茶叶买卖的心思,而这茶叶买卖,现如今可都掌握在那些离石商贾手中,离石罗三郎更是在这里面起着一个关键性的作用。
阿姊食铺所在的这条街上的街坊邻居们听闻了这些事情,大多也都有些将信将疑,看那罗大娘整日捋袖子干活的模样,并不似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
城中一些消息灵通的大户们,心里却是有数的,很多人都琢磨着,这罗大娘因何要来吴县,莫不是他们当地的茶叶买卖果然能有大发展?
有心想要投资茶叶生产,却又忧心边关的战事,今年这场仗一打起来,西域那些胡商怕就不怎么往这边来了,明后年也不知是个什么情景……
“……收不收?”
这一日,铺子里其他人都在后院忙活,罗大娘自己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铺子前面拣豆子,这时候有一个老翁过来,问她一个什么东西收不收,罗大娘一时也没听清。
“你说的甚?”罗大娘把那一笸箩豆子放在墙根下晒着,然后拍拍手掌站了起来。
“茶叶!我问你茶叶收不收?”那老翁大声道。
“哎,收收,你先与我看一下。”罗大娘这回听清楚了,笑着说道。
那老翁听闻了,便把自己手里那个篮子与他递了过去,这茶叶也是好茶叶,都是他从自家后山上摘下来的嫩叶芽子,只是不似近来那些运往西面的茶叶一般制成饼状,城中那几个听闻近来有收茶叶的铺子,皆是不肯要,倒是有一家药铺,言是与他两文钱,这老翁不肯,于是便提着篮子来到了罗大娘这里。
罗大娘看了看这篮子里的茶叶,数量不是很多,放在不大不小的篮子里,装了半篮子,东西挺好,都是用嫩茶叶晒出来。
“可是要换枣糕?”罗大娘问他说。
“你与我几块?”那老翁问道。
“今日的枣糕刚好也快卖完了。”罗大娘掀开蒸笼与他看:“就剩下这几块,你若肯换,便都与你。”
待这老翁从罗大娘的铺子里出来,怀里便抱了一包枣糕,六个大的,另外还有一个小的。
他家便在吴县城郊,后山便长着几棵茶树,年年春天茶叶长出来的时候,他得空便去摘些,也卖不着什么钱,攒起来拿到城里,不过也就是换个两文三文的,听闻今年茶价贵些,他这才想要多卖一点,倒是没想到,这一下子竟被他换得了这一大包枣糕回来。
这老翁在路上走着,心里高兴,脚下的步子不禁又加快了几分。
他那儿媳进门也有三四年了,去年刚怀上,近来肚子愈发大了,也是整日嘴馋,腹中饥饿,这几块枣糕拿回去,倒是也能与她补补。
待到来年开春,他那孙儿约莫也能咿咿呀呀与他讨食了,到时候他再上山去采些茶叶,与孙儿换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