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餐煮马肉吃……这十一福晋的日子过得未免也太过于清苦了吧?”
琉璃阁里的几位丫鬟在门外正低声讨论着如今外头传得火热的流言。
“岂止啊。还说连傅恒府的陪嫁都被十一阿哥给扣下了,日用穿度比一个寻常人家的太太还不如呢——”
“啧啧……也难怪十一福晋要回傅恒府诉苦了,这等日子过得哪里有个福晋的模样?”
小茶也龇着牙一脸嫌弃。
即便她也是个爱财如命的人,甚至是咬牙花两文钱买上一串冰糖葫芦,事后也会觉得有罪恶感的那一种,可是……她好歹不强迫家里人同她一起节俭啊。
堂堂一个皇子亲王,扣下媳妇的嫁妆,还逼着人家跟着吃马肉,要脸吗?
还一日三餐都吃,难道他的腮帮子都不会觉得疼吗?
小茶想着想着就想远了。
听着丫鬟们的说话声,冯霁雯倒没觉得如何荒唐——到底早已在史书上对这位十一皇子的抠搜有所耳闻了,是有了心理准备在的。
但此时身临其境,她却不由心生疑惑……
皇子做出此等有损皇家颜面之事,更逼得福晋回娘家告状,这等事说是丑闻也不为过,即便是傅恒府为女儿气不过,但这等识大体的门第,必然是要对此事守口如瓶的。
更何况她早先因嘉贵妃对她的多番试探而曾疑心过嘉贵妃的真正‘来历’,而若她的怀疑为实,处处想要改变时局的嘉贵妃,更不该不对这种会给十一阿哥带来极大负面影响之事有所防备才是。
可此事却被传得满城皆知。
所以,显然是有人抢先了她一步,拿此事做了文章。
她将与景仁宫有过节,并‘嗅觉灵敏’之人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
片刻后,忽而眯了眯眼睛。
该不是……永琰那个小家伙吧?
……
傅恒府,上房。
轻易不将情绪外露的傅恒夫人此际正满面急愁。
外头的风言风语她无暇理会。
十一阿哥在皇上面前能不能讨着好,她亦半点不关心。
令她焦心的是傅恒的身体——
昨日回府看望傅恒的富察佳芙先是去的她那里,见着她的面便将诉了一肚子的苦水,她顾全着大局,又心知一味地安慰女儿也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是以便劝女儿将心放宽一些,凡事首先不要在面上失了体统,此事虽是永瑆有错,但也当寻了合适的时机再由傅恒权衡着是否要出面婉转地敲打一二。
可正当委屈的富察佳芙哪里能够听得进去。
她虽已为福晋,可自幼就是被娇养长大的,虽性格怯懦,然有着傅恒府嫡女的身份在,故而也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又因见着傅恒之时双目通红,经父亲询问两句,便没能忍住将满腹委屈尽数给倒了出来。
只是傅恒听罢不但同样没有出言安慰,还将她回娘家诉苦的这番行为训斥了一顿。
富察佳芙揣着比来时更足的委屈回去了。
当晚,傅恒的病情便又稳不住了。
太医来看罢,只开了两幅同之前无甚区别的药,显然也是束手无策了。
不知情的只当是傅恒因女儿的不懂事而动了气,可只有傅恒夫人一人清楚,令他真正动气的是女儿受了委屈——
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处处顾全大局,事事以忠孝为先。
可抛去这些,他亦是一位寻常的父亲,见了孩子委屈、过得不好,同样也会心疼难过的父亲。
她还记得长子去世的那一日,得了消息的傅恒犹如一座无声倒塌的大山——
他昏迷了整整一日,醒来后,尚能冷静地吩咐下人操办儿子的后事。
可精力衰疲,神志恍惚地躺在床上之际,却是拉着她的手问她可恨他。
她答不恨,他又低弱地说了一句“若是生为寻常人家,反倒是天大的幸事”。
他竟将长子的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同样自责而从未说出口的还有让女儿嫁入皇室。
他从来只是一副忠臣严父的模样,而从未将‘不得已’三字与任何人坦然。
“夫人,老爷他……”丫鬟急急地走了进来,打断了傅恒夫人的失神。
傅恒夫人连忙自椅上起身,未多去看丫鬟慌乱的脸色,立即进了内室。
内室中,被下人守着的床前一团忙乱。
傅恒又吐血了。
他被下人扶着倚在床头,虚弱得没有一丝气力,苍白泛黄的面色似要沉寂的夕阳。
见到傅恒夫人进来,他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唤了两字。
她读得懂他在唤她“棠儿”。
她忙走了过去,扶住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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