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不会。
那位曾姓宦官见到吕布这副不温不火的表情,心头暗骂了一声‘蠢材’,当朝太尉能够主动搭理你,你还不赶紧抓住机会,反倒摆出这样一副清冷态度,换做别人,怕是早就乐上天了。
杨赐平日里见惯了他人的阿谀奉承,如今吕布的表现倒是让他有些新奇,不过他也未放在心上,看向吕布说道:“还有一会儿功夫这朝临门才会打开,陪我这个老东西走走?”
“老大人有命,布岂敢不从。”吕布点头应道。
在杨赐的带领下,两人便在这御和道上挪着步子,又慢慢走了起来。
而从另一头赶来早朝的官员们,每当看见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时,便都会停下步子,主动行礼问好,顺便还会打量上吕布一眼,琢磨一下这位青年是何身份,居然能够走在太尉大人的身旁。
老人背着手儿,后背微驼,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表情,若是褪去这身朝服,恐怕跟那些村子里的普通老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将军是否在想,老朽我为何会主动找你。”杨赐先是问了一句,然后又自问自答的说了起来:“老朽杨赐,换个话说,被你打伤的杨廷是老朽的孙儿。”
吕布听到这话,步子顿了一下后,又再次跟了上去,脑子里高速运转起来,只是任由他思来想去,也捉摸不透这位老人的真实想法。
“吕布不过一边塞武夫,当不得老大人的‘将军’之称,直呼我吕布或吕奉先即可。”吕布最后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久居庙堂的老人侧头看了吕布一眼,点头说道:“那老朽就托大叫你一声奉先吧。”
“我那孙儿平日里跋扈惯了,仗着有点拳脚功夫,终日游手好闲,别人看在老朽尚有的几分薄面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朽明白,再任他这样下去,一旦我驾鹤西归,他早晚会给我杨家带来灭顶之灾。所以老朽有个不情之请,等奉先你重返并州的时候,可否带着我那孙儿一起,让他去边疆戍边,历练历练也好,希望他能够早日醒悟。”
杨赐的话让吕布始料未及,他本以为杨赐是来替他孙儿讨个说法,哪想到是让他带着杨廷去北方偏远的并州。
昨天被人在胡同口设伏的事情,还没半点儿眉目,现在三公之一的杨赐又要将孙儿托付给他,要知道,昨日伏击一事最有可能的幕后之人就是杨廷。
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吕布只好说道:“太尉大人,您应该知道,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过家家,一不小心就会丧命九泉,生死两隔。”
杨赐挪着步子,语气里透着几分哀凉:“老朽心里有数,倘若廷儿真的战死沙场,就当是为国尽忠了,我也绝不怪你。”
整个杨家,最喜爱杨廷的人,莫过于眼前的这位老人了。
吕布思索再三之后,决定答应下来。虽然杨赐的话是这么说,但倘若杨廷真的在战场上有个好歹,杨家绝不会轻易的就善罢甘休。
而从好的方面来说,一旦杨廷跟着吕布回了并州,有这么个恶神呆在身边,凭着杨家的关系势力,将来对付郑家的胜算,起码多了一倍不止。
“老大人,布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还请老大人解惑。”吕布望着这个饱经沧桑的声音,又一次问了起来,“您的门生故吏不在少数,为什么会选择我这么一个非亲非故又不熟悉的人呢?”
杨赐步子一停,轻拍了一下脑袋,返身疾走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哎呀呀~瞧我这记性,马上就要早朝了,奉先,快跟上……”
吕布愕然,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这位老爷子扯移话题的能力未免也太生硬了点吧。
不过吕布也没有拆穿,跟着转身而返。
寅时三刻,朝临门打开,百官排成三列,依次进入。
进了朝临门,就已经算踏进了皇宫,吕布跟着那姓曾的中年宦官,走在百官最末。
一路上吕布不忘左右偷瞄着周围的环境,步子极轻,这个地方到处都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下一次再进这里,吕布也不知道会是哪年哪月,有可能此生都再无希望。
皇宫很大,大得超出了他所认知的范围,吕布很难用他所知道的词汇来形容这里。门禁森严不说,地形也极为复杂,来往的宫女和巡防的侍卫到处都是,各处宫殿更是重峦叠嶂,气势恢宏。
若不是有这中年宦官领路,他铁定是要迷路的。
当走到一处殿宇外时,曾姓宦官让吕布在石梯的下方中央停住了脚步。
朝服赤墨分明的文武百官走上石阶,在那宫殿的朱漆大门外,卸剑脱靴,然后一个个微微躬着身子,走了进去。
吕布抬头看了一眼这座殿宇的匾额名字,崇德殿。
在这站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吕布便听得殿内穿出一声尖锐的嗓音,刺破云霄。
然后,站在大殿门口的宦官,也跟着喊了起来:“宣~吕布进殿~”
身旁的中年宦官碰了下吕布的胳膊,轻声说了句:“进去吧,陛下召你呢。”
吕布上前,一步一步的踏上石梯,整个胸口心间充斥着忐忑而又激动的紧迫感,每当他踏上一阶,这种感觉就会愈发的强上一分,以至于踏上最高的那阶石梯时,整个人都有些微微打颤。
他知道,他即将要面临的男人是上天之子,整个大汉的王。
走到那朱漆的大门前,浑身肌肉已经紧绷到僵硬的吕布缓缓脱下鞋履,猛吸一口气后,他豁然挺直了身子,昂首迈步而进,比起当年张仲进这崇德殿,早了足足一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