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伸手去探高顺的鼻息,结果却触电一般的缩了回来。
没气息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吕布神情恍惚了起来,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他用双手摁在高顺的腹部,一次又一次的上下挤压。
浑浑噩噩之间,许多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开始在他的脑中一一浮现。
并州的初次相识,虎牢关的拼死护卫,长安城的狼狈而逃,到最后的白门楼共赴生死……
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总是喜欢握着那杆八尺长的钩镰枪,远远的悄悄的看着自己,然后他的心中便有了决策,“主公所眺望的远方,那就由我高顺,来拓土开疆。”
“有我高顺,还有手中这把钩镰,定可以为主公打下一片大大的基业。”
“高顺不惜死,但求主公能逃过此劫,重振往日雄风。”
“主公所在之处,吾心即安。”
这些话,他从来不曾对他说过一句。
他不说,他,亦不知。
水珠沿着湿漉的长发‘哒哒哒’的滴个不停,高顺的脸庞印在吕布的双眸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回转的气色。
见到高顺这个样子,吕布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和酸苦,脑子里的记忆不断浮现,酸甜苦辣百般滋味一时间全都涌上了心头,他忍不住对着高顺大喊了起来。
你上辈子跟我说,要同生共死,难道你忘了吗!
高顺,我不准你死!
你快给老子醒过来啊,混蛋!!!
…………
“爷,这些个家伙怎么处置?”
胡车儿将那几名混混挨个扔到吕布面前,这些连三脚猫都算不上的弱渣,被胡车儿揍得自然只有哭爹求娘的份儿。
吕布抬起头扫视了这些人一眼,阴寒的眼神中杀机四伏,如同出山觅食的凶兽。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心头,即使是如此燥热的夏天,他们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可怕了!
几个小混混哪还不知道惹到了煞星一般的人物,素来欺软怕硬的他们也顾不得平日里的面子尊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声乞饶起来。
只要能活下去,其他的已经不重要了。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耳旁响起,然而这声音对吕布来讲,无异于这世上最动听的天籁。
高顺缓缓睁开了双眼,头顶上方的光芒强烈,他又只好将双目合上,仅眯开一条细缝。脑袋处传来的疼痛,令他很难去思索现在的局势,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还活着。
“高顺,你没事吧?”
一道黑影移了过来,遮住了上方的阳光,他的头发湿润,眼睫毛上还沾着水滴,眼神里流露出急切和担忧,言语中的关怀让高顺心中不禁流过一道暖流。
高顺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望向吕布,神情愕然道:“将军,是您救了我?”
虽然只见过吕布一次,但高顺对他的印象却极为深刻。
当初第一次见面,吕布就邀请他去狼骑营担任军侯,甚至还将狼骑营的将令相赠。
一个统领千人的校尉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马仆,按理说两人不会有丝毫交集可言,但吕布似乎格外关照于他。
这其中缘由高顺不甚清楚,但他的的确确是不认得他的。
听到高顺还能说话,吕布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些人,我就交给你处置了。”
既然高顺醒了,吕布便将处决权交由了高顺行使,他的本意是斩草除根,这些个祸害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好惋惜的。
“高顺,不,高爷爷,饶命,饶命啊!!!”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发发善心放过我们吧!”
混混们得知自己的身家生命捏在高顺的手里后,连滚带爬的跪到了高顺面前,砰砰砰的磕着脑袋哀求活命。
刚开始还对高顺拳打脚踢的他们,谁又会想到因为吕布的到来,而又变成了另外的一副光景。
只是,他们方才对高顺痛下杀手,这回高顺会轻易的放过他们吗?
反倒是领头那个薛姓青年最为淡定,从始至终都没求饶过一句,只是略有不甘的说着:“高顺,这次算你命大,落在你手里,我薛兰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胡车儿的脾气暴躁,也最看不得这种死到临头还逞英雄的家伙,直接就是一脚踹在了薛兰后背,扯开嗓子骂了起来:“****个姥姥的,你算哪瓣蒜,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
薛兰自然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身子陡然前扑,跪趴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土不说,连嘴皮也都磨破出血。
高顺看了这些人一眼,便摆了摆手,“你们走吧。”
那几名混混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起身就往四处逃散。
“给我站住!”
胡车儿大吼了一声,那些个混混浑身一个哆嗦,再也不敢挪动半步,就那么老老实实的立在原地,心中咯登咯登的跳个不停,祈求着各路神仙保佑。
胡车儿走到高顺面前,指着那帮混混们朝他说了起来:“喂,你脑子是不是掉河里进水了,居然就这样放了他们,刚刚他们打你的时候,可没想留你性命,下的全是死手。”
胡车儿说的这些,高顺自然全都知晓,但冤有头债有主,这些混混不过是一群被人操纵的傀儡罢了,杀之无益。而且高顺也并非是胡车儿那样的亡命之徒,擅杀他人,是会被官府判刑处死的。
看着那些个惶恐不安的混混们,高顺再次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安然离去。
走了几步的薛兰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眼神复杂的朝高顺说了一句,“小心周复。”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薛兰几人没了踪影之后,高顺站起了身子,同样准备离去。
一只手掌搭住了他的肩头,高顺回头看去,那名相貌神武的青年摇头说道:“别呆在这里了,跟我回雁门关吧。只要我吕布有一息尚存,就不会有人伤你分毫。”
霸气横生的话语让高顺彻底的愣在了当场,活了三十余年的他第一次觉得鼻子格外发酸。男儿在世,哪个又不想建功立业,驰骋疆场以报国家。
高顺不想吗?
他做梦都想,但他,不能!
生生的把胸中的一腔热血按下,高顺将吕布的手掌从肩上移开,“将军,我该回去喂马了。”
“你他娘的这是什么态度,你别给……”胡车儿看不下去了,他是知道吕布本事的人,此生跟着他,注定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偏偏这个叫高顺的家伙不识好歹。
吕布抬起手让胡车儿闭嘴,轻声喃喃了一句:由他去吧。
然而刚走上两步,身上各处传来的剧痛,使得这个魁实的男人忍不住向下佝了佝身子。
很快,他又重新直起后背,昂首迈步向前,仿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压垮他的脊梁。
因为他的名字,叫做高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