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项军令弊病诸多,即便不考虑混入内应又或宿卫临阵纵敌冒功的情况,单单在法理上而言,沈哲子并没有资格这么做,宿卫将官的考核是护军府的职权范围。
但沈哲子就这么做了,而且因为建康城外部如今严峻的形势,台臣们即便是心怀不满,也没人敢于当面驳斥。倒是有一个人提出过反对,那就是早先出面招降宿卫的蔡谟。不过沈哲子也懒得与他理论,直接夺职,至今还在被羁押在台城内没有放出来。
至于这些阵前投降的宿卫们忠诚问题,叛军会否借此效法他掺沙子进来让宿卫哗变夺城,沈哲子不必考虑。且不说叛军有没有这样的号召力,单单如今的台城,较之叛军执掌的时候还要更严苛得多。
如果没有都督府的手令,包括王导在内一众台臣,绝不容许离开职所一丈以内!超过三人以上的在职台臣集会,必须要向都督府申请报备,并且只能在都督府提供的场所进行交流!
自这禁令公布以来,台城内便是群情激涌,甚至有人不忿故意挑战沈哲子的权威,明知故犯。对此沈哲子也由之任之,并不施加实质性的惩罚,只是在太极前殿前方立起一道木墙,将犯禁之人列名其上。
最让人感到心悸的并不是严酷的刑罚,而是悬而未决的罪状。正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罪状会带来怎样恶劣的后果,会不会成为叛乱平定之后清算的证据。所以当木墙立起的时候,类似明知故犯的行为便飞快的绝迹。
当然随着这项禁令实施起来,沈哲子在台臣们之间的风评也是创下新低,时下的政治气氛本就崇尚简约宽松,如此严苛禁令对人身的控制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就连苏峻都不敢这么苛待台臣。
如此不近人情的规定,让人不能理解,甚至就连沈恪和一贯对沈哲子颇为友好的侍中钟雅,都不止一次委婉劝告沈哲子,希望他不要过分紧张以至于自绝于众,毁掉过往积攒下来来之不易的好口碑和名声。
因为哪怕就事论事,这样严苛的禁令也是没有必要的。台臣们如果不是疯了,绝无可能再去有所动作在台城内响应叛军。相反的,沈哲子这项禁令透出了对人浓烈的不信任,已经不只是对人身的控制,已经上升到近乎羞辱!
沈哲子这么做,自然不是浅薄到拿着鸡毛当令箭,有了一点权力就得意忘形。他就是故意在恶心这些人,给他们添堵,让他们不自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口号,在时下而言是没有什么市场的,但沈哲子就是要用事实让这些人明白,一旦乱起,谁都要遭殃,没有人能幸免。
从这个角度而言,沈哲子的手段还是稍显温和,最起码没有给这些人以直接的人身威胁,反而有可能遭遇猛烈的反扑。但年轻是他最大的资本,凡事可以试探着来,太过激烈的手段,未必就能直通最好的结果。
而且这些人就算有反扑,凭他现在所掌握的资本,已经不是谁想打压就能打压得下去!他和他背后的沈家,乃至于商盟和隐爵,已经构成一个庞大的体系,嵌入到时局中不可分割。他无论做什么,哪怕性质再恶劣,只要不是反过头去自相攻伐,总能获取到足够的支持!
相对于对台臣们的苛待,对于那些投降的兵士们,沈哲子可谓优待得很。他的许诺都是不打折扣的第一时间得到履行,最近这几天,经他手得到提拔的兵尉以上的宿卫将官就有三四人之多!
态度如此鲜明的不同,倒不是要拉拢宿卫们,且不说宿卫们的忠心和凝聚力本就堪忧,而且他也从未想过要拉拢底层民众搞革命。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当下保卫建康的切实需要以外,沈哲子也希望能够借此尽可能的保全人命,无论是叛军还是宿卫,哪怕品性很低劣,毕竟同文同种,活下来还有因势利导的可能,死了万事皆休。
在这激烈的巷战攻防中,第一支赶来增援的队伍终于到达了建康,乃是从大江西进,由庾家兄弟率领的来自京口行台的舟师。这一部援军的到来,让弥漫在建康城上空的阴暗一扫而空。
但是沈哲子却感到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第一支到达建康的队伍应该是荆州军。虽然荆州军如今正在与历阳叛军主力进行大战,但是作为江东最强方镇,是有余力遣一部偏师前来驰援京畿的。在见到随军而来的庾条后,沈哲子的疑惑才得以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