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瑊指着他骂没人管,独相天下的吕夷简就像没看见一样,惟有两位副使夏竦和姜遵帮他上两句,与寇瑊不共戴天的王曙一言不发。他现在才想明白,中书那边吕夷简必定早通过气了,摆明了要出他的丑。
寇瑊骂得过瘾,张耆但凡回一句,其他人立即上来拦着,你老大年纪了动不动生气多不好。直娘贼,政事堂里可有一位年纪的?
这个时候范雍的态度就要命了。
张耆一推托,枢密院这里有多**烦,这事做不来,范雍马上来一句其实也不难做,连怎么做的步骤都得一清二楚。
还能怎么办?
最后吕夷简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邕州这两年白糖运销各处,对朝廷财政补益甚多,只可酬赏不可裁抑,算把事情定下来了。
宋朝单论一位宰相的权力可能不大,中书的权威却极重。尤其在这个时候,二圣在位,日月当空,吕夷简又是独相,太后也得心着应付。
张耆最后的挣扎就是个笑话。
陈尧佐倒是没骂他,但的话比寇瑊骂的还难听,几乎让他下不来台。
还能怎样?捊袖子开打?他们三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一个陈尧佐。
范雍没有随着那三位进门,一个人站在门外看风景,悠闲自得。前两天京师地震,这年月是天变哪,那三位还没明白,大宋的天要变了。
张耆气昏了脑子,连奏章上署的什么名字都没在意,其他几位此时大宋的尖人物,可没他那么大的心,徐平的出身不少人还惦记着呢。
太后已经老了,前些年还有人怕她是大宋的武则天,后两年又有人担心她是大宋的吕后。现在,范雍笑着摇摇头,有脑子的都开始安排后路了。
太后一去,那位守先帝陵的李顺容可就再没人敢瞒着皇帝了,徐平跟李顺容的亲弟弟李用和好得一家人一样。别张耆只是侍奉过刘太后,就是刘太后的亲弟弟也不行啊,亲生的跟养母能是一回事?
徐平这个边疆官,在知情人眼里可是一棵参天大树,哪怕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也给子孙留下门路。
寇瑊失心疯一样跟张耆对着干,那是交的投名状,他曾经错上了丁谓那条贼船,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踏空了。
这个秘密不是所有宰执都知道,夏竦和姜遵两个肯定不知道,不然以他们两个精得跟猴一样地善于钻营,这件事哪会去抱张耆的大腿。中书那边多少人知道范雍不清楚,宰相吕夷简肯定是知道的,他在宫里有耳目不是秘密。
有吕夷简护着,寇瑊也根本不怕张耆报复。
枢密院是两宋惟一的一个以分宰相权力为目的长期设置的机构,有个一官半职的都明白这一。三司虽然号称计相,但实际上是中书属下,无论人事还是具体事务宰相可以直接插手。
到了真宗朝,枢密院的独立性也不复存在。政事堂合议的制度使宰相又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枢密院事务,宰相重新又变成了事无不统。
现在的局势,除非把丁谓招回来,宰相位子上吕夷简无可取代。可真把丁谓招回来,那局面——所有人肯定还是觉得吕夷简当政好。张耆受委屈算什么,为了大局,他就该老实夹着尾巴做人。
中原已到深秋,邕州却是绿草茵茵,繁花似锦。
朝堂的风云传不到邕州这个偏僻地方,徐平也浑然不知有人在惦记着他。
靠着大榕树,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徐平看着手里的家信,一遍又一遍,舍不得放下。
林素娘出息了,都学会写诗词了。
“萧瑟秋风残梦破,从来女儿多情。当年柳下看黄莺。故园风雨后,携手数晴蜓。
夜半更深人不寐,闲拍幼女叮咛。牙牙学语问父名。阿爹官岭外,阿爹在归程。”
这首《临江仙》哪里合适哪里不合适徐平懒得深究,林素娘毕竟是初学吗。再者了,这种夫妇之间的情趣,就像他前世妻子在视频里唱首情歌,哪个丈夫会拿着曲谱去看跑调了没。
要的就是夫妻之间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
家有娇妻,女儿正学话,自己却在这荒山野岭不能见上一面,这破官徐平突然有当够了。
正在徐平无限遐思的时候,谭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报通判,申峒来人禀报,忠州知州黄承祥带人进攻申峒!”
徐平的漫天温柔瞬间被扔到了九天云外,从地上一下蹦起来:“事情怎么这么突然?黄从富怎么办事的,事前不来通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