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楚楚揉了揉鼻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说好的,你让我今天劈柴,早上我过去了,怎么叫门都没人应,问了街坊,说你好像出门上香去了,我就找过来了。”
“可是,今天这寺庙不是说闭门谢客吗?”
贺成渊不动声色:“我翻墙进来的,不难。”
方楚楚小手挥了一下:“你陪我一起等着吧,我大姑在听老和尚讲经呢,一时半会出不来,若不然你改天再过去,横竖也不急着一时,我大姑说,过两天要打发两个小厮到我家使唤,或者也用不着你了。”
贺成渊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方楚楚。
方楚楚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缩了缩头,赶紧又安慰他:“好吧,我说错了,其他活可以叫小厮去干,劈柴还是留给你吧,我也觉得,你那一手劈柴功夫没人比得上,我特别中意。”
贺成渊的神情总是那么冷淡,但方楚楚现在已经能够轻易地分辨出他的情绪了,又千哄万哄地把他夸了一顿,才勉强行了。
末了,方楚楚叹气:“你这个人越来越不好说话了,动不动就不高兴,哎,这样不行,我可告诉你,我才是你的主人,以后不许和我耍性子,不然……”
贺成渊用威胁的目光看着他的女主人。
方楚楚硬气起来:“不然我要揍你了。”
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露出颈部优美的线条和白嫩的肌肤。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手痒痒、心也痒痒,是打她一顿,还是被她打一顿,想过去仿佛都是很美妙的事情。
贺成渊把脸转开了,若无其事地道:“这大慈恩寺有个莲生潭,有花有鱼,你看过了吗?”
乡下姑娘老老实实地摇头。
贺成渊终于笑了一下:“干等着也是闲,过来,我带你去转转。”
寺院里的和尚们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一个都不见,贺成渊带着方楚楚大剌剌地穿过了佛堂楼阁,到了后院,那里有一处大池塘。
方楚楚凑到池边的凭栏上,低头探了探。
“哇哇,这么多这么大的鱼。”
池中有五色锦鲤,小者近尺,大者逾臂长,在池中浮浮沉沉,放眼过去,宛如泼洒了一池浓彩。池塘东面种了半亩莲花,此时深秋,莲叶都已经凋落,残叶半卷,枯茎瑟瑟,又是一幅清冷水墨画。
半池萧索半池艳。
此处乃是大慈恩寺的放生池,池中原先就养了名贵的锦鲤,来此放生许愿的多是显贵之家,那些草鱼鲢鱼什么的都不好意思往里面放,只能一个拼一个买锦鲤,就看谁的更美、更大,时日久了,渐成寺中一景。
只可惜,方楚楚没有文人雅意,她看着一池锦鲤,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趴在那里,喃喃地道:“好大、好肥,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鱼,看过去好好吃的样子啊。”
然后她就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方楚楚回头看了一下,“噗”,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你、你做什么?”
贺成渊已经把腰带解下了,正在脱上衣,他露出了宽阔的胸膛,肌肉的纹理凹凸,结实而浑厚,阳光落在那上面,带着蜜糖一般的光泽。
方楚楚捂住了眼睛:“光天化日,佛门圣地,你又做这种不成体统的举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贺成渊从容自若:“下去抓鱼,穿着衣服怎么成,当然要脱。”
方楚楚偷偷地从指缝中望出去,贺成渊的动作十分利索,已经把上衣全部脱了,伸手开始解裤子。
他的身段架子真好看,说不出的流畅与强劲,腹部的肌肉分明有八块,似乎随着他的动作起伏,劲道十足。
方楚楚觉得自己有点不争气,其实她应该把眼睛闭得紧紧的,非礼勿视,但是,她却忍不住偷偷地看他,还“咕嘟”咽下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下去抓、抓、抓鱼,人家好好地游着,你抓人家做什么?”
贺成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你不是要吃吗?”
方楚楚嗷嗷叫:“我就说说而已,你当什么真,我敢在寺庙里抓鱼吃吗?别说我大姑要骂我,就那和尚看见了,不得打死我了。”
贺成渊冷静地对她保证:“我打得过和尚,你不用担心。”
“不是!”方楚楚大喝一声,恼羞成怒了,“住口!住手!把嘴巴闭上,把衣服穿上,快点!”
“真的不要?”
“不要!”
贺成渊有点遗憾,手脚不够快,没有完全脱干净就要穿上了。
他慢吞吞地把衣服又穿上了。
方楚楚这才把手从脸上放下来了,其实该看的都看到了,她很有几分心虚,扭头盯着池子,不敢再看贺成渊。
鱼儿游来游去,悠然自得,方楚楚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情形,心里臊得慌,神思都飞到天外去了。
“你略等等,我去拿点东西。”
贺成渊在后面说了一句,方楚楚也没太注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贺成渊走开了一下,马上就回来了,递给方楚楚一样东西。
方楚楚接过来,是个小馒头,小小白白的一团,上面还撒着金黄点子。
她顺手就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嗯,味道很好,麦谷的清香,带着一丝桂花的甜,软糯又有点儿弹牙,口感绝佳。
“不错。”她赞道,“虽然我这会儿也不太饿,这小点心还是能吃一两个的。”
贺成渊咳了一声:“楚楚,那个,不是给你吃的,是给你喂鱼的。”
那半口馒头就卡在了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方楚楚含着馒头,愤怒地瞪着贺成渊。
贺成渊竭力保持着庄重的神情,可是他眼中的笑意过于明显,如同阳光一般。
方楚楚恶狠狠把馒头嚼了吞下去,然后扑过去,把贺成渊猛捶了一顿:“你故意的是不是?”
微风正好,阳光正好,她的小拳头打在身上的力度也正好,贺成渊站在那里让她打,嘴角不自觉地轻轻翘了起来。
等方楚楚终于不生气了,贺成渊又摸出两个馒头递给她。
方楚楚拿在手里捏了又捏,有点奇怪:“你从哪里拿的馒头,说起来味道可真不错,比崔嫂子做得强多了。”
东宫的厨子现蒸的,刚刚快马专程送过来。
贺成渊若无其事地道:“到庙里的斋堂去转了一圈,和尚布施的。”
方楚楚赞道:“不愧是京城的寺庙,连馒头都做得这么好。”
她搓碎了一点馒头屑,扔到水里去,立即有锦鲤游了过来,吃那鱼食,鱼尾一摆,半只鱼都跃出了水面,鳞片流光。
方楚楚来了兴致,将一块馒头都掰碎了撒下去。
池子里的锦鲤兴奋起来了,簇拥着涌过来,挨挨挤挤地凑在方楚楚的面前,争先恐后地抢食着。那许多金红橙粉叠到一起,翻动着,如同繁花在水中绽放开来,一朵朵、一团团,水声刺啦。
有的鱼儿贪心起来,窜到同伴的身上,整只都探出了水面,鱼嘴张得大大地抬起来,但很快就有其他鱼儿扑过来,用尾巴把它砸下去了,彼此打成一团。
方楚楚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把两块馒头都撒完了,她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京城这地方确实厉害,连鱼都学会打架了,可不得了。”
锦鲤们吃完了鱼食,探头探脑地等了一会儿,再不见有,就无情地游走了。
方楚楚趴在凭栏上,懒洋洋地道:“我也想当这里的鱼儿,真好啊,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就等着人家来喂我,喂的馒头还那么好吃。”
贺成渊在脑海里想了一下,方楚楚等着人喂她,仰着粉扑扑的脸蛋、张着水嫩嫩的嘴唇,圆圆的眼睛湿漉漉的,如同小兔子一般,带着讨好的神色。他忽然用手捂住了鼻子,转过身去。
方楚楚奇道:“阿狼你怎么了?”
贺成渊背着身:“我口渴,你稍等,我去和尚那里讨点水喝。”
他大步走了。
阿狼这个人,有时候就是会奇奇怪怪的,方楚楚懒得理他。她独自一个人趴在那里,继续看鱼。
她一边看着,一边喃喃念着:“这只清蒸、那只红烧、身上带黑斑点的特别肥,不知道做个糖醋鱼味道怎么样……看得到,不能抓、也不能吃,好生气啊。”
秋日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风也清爽得很,鱼儿在水中悠游,时不时发出轻微的水声。
方楚楚晒着大太阳、看着、想着,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盹儿。
一只小山雀飞了过来,停在栏杆处,歪着小脑袋,睁着黑豆般的眼睛看了看她,跳了两步,又突然张开翅膀,呼啦一下飞走了。
贺成渊走了过来,脱下了外衫,轻轻地披在方楚楚的肩膀上,然后,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
她睡得香香的,脸颊枕在手臂上,腮帮子都被自己压扁了,挤成一团可笑的肉窝窝。
看过去可真丑,贺成渊这么想着,却微笑着一直望着她,无法将目光移开。
佛寺梵音,木鱼声从遥远的地方隐约传来,鱼在水中,雀在枝头,而她,在他眼眸深处。
风吹过来,她的头发垂落在脸颊上。
贺成渊慢慢地伸出手去,几乎是屏住呼吸,拈起那绺青丝,捋到她的耳后。
指尖都在发烫。
她睡得那么香,应该不会醒来吧,贺成渊这么想着,神使鬼差地低下头去。
“楚楚、楚楚,你在……”女人的声音嘎然而断。
贺成渊霍然抬眼。
不知何时,方氏寻了过来,贺成渊心绪迷离之中,竟然没有注意到。
方氏近前,见到这边的情景,一个年轻的男子在方楚楚的身边,离得那么近,方氏立即大怒,当下就要卷袖子。
那男子的眼睛看了过来,方氏看清了他的脸,一下如遭雷击。
“太、太、太……”方氏吓得都结巴了。
身为大理寺卿的夫人,方氏自然是见过太子的,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腿发软,就想跪下去。
贺成渊衣袖一拂,方氏只觉得一股劲风袭过来,将她推后了两步,差点跌倒,一时跪不下去。
贺成渊的眼神如利剑一般扫了过来,对方氏沉声道:“不得声张,装作不认得!”
“什么不认得?”方楚楚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贺成渊镇定自若:“没有,你在做梦呢,听岔了。”
方楚楚看见了方氏,叫了一声:“大姑”,站了起来,肩膀上那件男人的外衫滑落下去,她捞住了,随手扔给贺成渊,“哎呦,你的臭衣服,快点拿开。”
方氏觉得头有点晕,她看了看贺成渊、又看了看方楚楚,用飘忽的声音问道:“楚楚,那是谁?”
方楚楚过去,亲亲热热地挽住方氏的胳膊:“大姑,您别管他,阿狼是我的奴隶,我在青州的时候买的,他可忠心了,跟着我们从青州到京城。”
说起这个,她就觉得十分得意,“我的阿狼非常能干,扫地劈柴什么都行,我家已经有了阿狼了,其实很用不上大姑家的小厮。”
她忽然惊叫起来:“大姑、大姑,你怎么了?”
方氏是将门虎女,林崇正堂堂一个大理寺卿,经常会被夫人打得满院子乱窜,她自认为京城中少有妇人能如她这般彪悍,但此时,她只觉得头冒虚汗、眼冒金星,十分虚弱,差点就要晕过去。
方楚楚有点慌乱:“大姑,您哪里不舒服吗?”
贺成渊用严厉的眼神看了方氏一眼。
“不。”方氏脸色发白,软绵绵地扶着侄女儿,“大姑没事,就是太阳太大,晒得有点头晕,让我坐坐。”
“大姑您赶紧坐下来,歇一歇,喝点水,哎,您脸色可真难看,可不得了。”方楚楚担心地道。
她转过头对贺成渊道:“阿狼,去和尚那里要点茶水过来。”
贺成渊面色如常,听话地应了一声。
“不、不、不!”方氏象被蝎子蜇了一般,猛地跳了起来,瞬间又精神抖擞,“大姑很好,不需要喝水、很不需要!”
方楚楚更担心了:“大姑您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听老和尚念经听晕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是、是,赶紧回去。”方氏战战兢兢地接口。
当下不再多说,出了大慈恩寺,打道回府。
方氏和方楚楚依旧坐在马车内,贺成渊跳上车,态度自若地坐到了车夫的旁边,还顺手把车夫的斗笠拿了过来,扣到自己头上。
车夫见他身材和气势很是强悍,也不敢责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反而涎着脸凑过来:“大兄弟,你是舅老爷家的下人吗,你今年几岁了,可曾婚配,我和你说,我家有个闺女,今年十五岁……”
“大姑、大姑,您怎么了?”车内传来方楚楚的惊呼。
方氏挑开车帘,看过去好像脸皮在抽搐,声音特别大,对着车夫怒道:“老安,好好赶你的车,哪里来的废话那么多?”
车夫被骂得缩紧了脑袋,赶紧坐好,老老实实地赶车,再也不敢吭声了。
一路无言,回到了方家。
一进了门,方楚楚就使唤起她的阿狼来,十分得心应手:“好了,到家了,阿狼,快去干活,柴刀在那里,新的,肯定比我们家原来那个好使,你试试看,喏,柴木都在厨房边上堆着,去吧、去吧。”
一起进来的方氏腿又开始发抖,抖得都站不稳了,她奄奄一息地道:“楚楚,大姑脚酸,好孩子,快过来扶大姑一把。”
方楚楚过去扶住了方氏,不胜唏嘘:“大姑,听我爹说,早些年的时候,您追着姑丈能打出五里地,可厉害了,如今只上山烧个香就累成这样,哎,大姑您是不是胖了?”
她不胖,她手脚利索得很,还能抓着小丫头暴打一顿,方氏在心里咆哮着,说出的声音却十分微弱:“是胖了,我这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方楚楚扶着方氏进屋子里坐着了。
贺成渊在院子里劈柴,那“哐哐当当”的声音的声音传过来,听得方氏心惊胆战,把西天诸佛都念了个遍,但她又不敢走,就卯在这里,等着方战回来,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了许久,贺成渊柴木都劈好了,方战还没回来,却等来了一个送口信的小兵,道是右监卫军中忽有要务,上峰令方战值守卫所,不得擅离,故而他这几天回不了家,嘱咐女儿自己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
方战倒是放心,方楚楚性子彪悍得很,只要弓箭在手,就没人能欺负得了她,独自一人也是无妨。
方氏却不放心了,她从窗户里偷偷地张望了一下,贺成渊正依着方楚楚的吩咐,把劈好的柴木扛到厨房去,他的袖子挽得高高的,顺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那架势,真是个踏实能干的奴隶,方氏看了却直冒冷汗。
她不由得怀疑起来,方战今天不能回家,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但是,她可不敢明说,想了一下,当机立断,叫方楚楚跟着她回林府去住两天。
方楚楚自然听大姑的,转过头去还要和贺成渊吩咐,安排他这两天住下来,好好看着宅子,别让小贼进来摸东西。
贺成渊低头应是,却看了方氏一眼,那一眼,看得方氏打了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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