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动荡,??乱军剑指长安,锋芒无人可挡。回纥犯境,边关军民死伤惨重,??安西岌岌可危。
一时间,??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几乎要将长安城掀翻。
而就在朝堂上火急火燎地筹划应对之时,又有一则消息突兀地传来。
自称贺成渊之人停住了向长安逼近的攻势,挥戈转向,直奔安西,??意解北境之围。
肃安帝在金銮殿上听到了这个消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底下的臣工们在窃窃私语,??肃安帝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幸而太子仍在,国之屏障仍在。
是了,??在众人的心中,只有贺成渊才是大周的太子,??封狼居胥,??登临瀚海,凭着赫赫战功,无人可撼。
肃安帝心中千回百转,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直到底下的臣工们觉察到不对,??一个个收口噤声,??垂首低头。
肃安帝环顾四周,??将众人的神情尽数收于眼底,??他的眼底带着深深的阴霾,??慢慢地道:“张钧令……”
“臣在。”
“集京都六卫兵马,并江都、丹阳军府,调遣五十万人,五日内到齐,若有延缓,六卫及两地军府将军尽数斩首!”
张钧令不敢怠慢:“喏。”
肃安帝高居于龙椅之上,俯视底下众臣,他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高敬泽……”
“臣在。”
“朕命汝为主帅,率此五十万大军,即刻奔赴安西。”
五日之间集齐五十万大军,这是把长安的大部兵力都调遣去了,果然陛下圣明果断,以江山为重,不容外寇张狂,下面众臣山呼万岁,齐齐赞颂。
高敬泽不言不语,跪下领旨而已。
张钧令却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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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左平原。
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过,战士的甲衣透着冰冷的寒光,长戟如林,铁马压过霜河,黑底金边的旌旗在风中翻卷着,遮蔽了天日。
彼方远处,胡人的战马正在汹涌而来,马蹄震动了大地。
贺成渊高坐于黑色战马之上,头盔的阴影压着眉目,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仿佛与这天地间的肃杀之气融为一体。
安西都护府的将军常义山与安北都护府的将军哥舒默分列贺成渊的左右。
回纥联军来犯,常义山不能敌,本欲以死报国,危急之刻,贺成渊率部来援,常义山惊喜之下,几乎老泪纵横。
贺成渊所率战部与安西都护军合为一处,但尤不及胡人多矣,且庭州、伊州、弓月城各地陷于敌手,民生涂炭,须得先予收复,这一个多月里,他领着麾下人马辗转安西,迂回作战,攻破防守,驱逐回纥军马,将三城重又纳入大周掌控之中,且将战线推到了回纥边境的陇左平原。
安速答本拟深入中原腹地,闻讯后急急率部回转,在陇左平原与贺成渊部遭遇。
而此时,朝廷援军尚迟迟未至,幸而有安北都护哥舒默在贺成渊的密令之下,调集了兵马赶来增援,至此,大周军马力量已备,足与回纥正面一战。
贺成渊遂收拢了安西与安北两大都护府的军马,加之他所率领的精锐骑兵铁骑,陈兵四十万于陇左平原,迎战敌军。
常义山随同贺成渊作战多时,而安北的哥舒默更是贺成渊旧部,两位将军唯贺成渊马首是瞻,麾下军士亦是士气大振。
大将朱三泰亦随同其后,此时见了奔来的胡人兵马,他不禁“呸”了一声,颇为恼怒:“这帮杀才,来的真不是时候,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耽误了太子殿下多少大事,实在该杀,且看我稍后将他们剁成肉酱才能解恨!”
常义山与哥舒默对此前贺成渊种种事宜亦有所闻,平日不曾提及而已,听得朱三泰此言,两位将军对视了一眼。
常义山长叹一声:“太子大义,己身为轻,家国为重,真大丈夫是也。”
敌军奔腾而来,如蝗虫过境,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呐喊叫嚣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贺成渊微微地抬起脸,秋天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极致的浓烈与耀眼,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冰冷而倨傲:“此,吾之山河,岂容他人染指?”
倏然,枪尖前指,一声断喝:“杀!”
“杀!”四十万军士齐齐呐喊,响彻天地,声遏云霄。
旌旗如同翻滚的云彩一般向两侧分开,现出了正中的帅旗,一个大大的“贺”字,苍劲虬立,如同张牙舞爪的飞龙一般。
贺成渊一拍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出鞘之刀,疾驰而出。身后,千军万马相随。
两军相接,如同汹涌的浪潮,猛烈地冲撞在一起。
贺成渊一马当先,直奔敌军之首,那“贺”字帅旗在他之后迎风飞舞。
匈奴军中,有员武将认出了贺成渊,曾经西州一战,赤血千里,匈奴军几乎倾覆,惨状历历在目,犹不敢忘,周国太子贺成渊如同鬼刹修罗一般印在他们每个人心中。
本以为贺成渊已然身故,岂料竟有这修罗竟能重返人世,之前的传闻还是将信将疑,如今亲眼见他再临沙场,直叫人惊骇欲绝。
那员匈奴武将脱口喊出了贺成渊的名字,在周遭的匈奴人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回纥主帅安速答听到了这个名字,他的心突突地跳了一下,然后,他看见那员煞将。
那人黑甲银枪,远远地那一瞥,见他面目俊美如同神魔,策马而来,气势如山岳迫人、如烈火奔涌,银枪呼啸,压过风声、杀声,如雷电般袭来。
安速答为回纥葛勒可汗之王弟,为回纥部族第一勇士,原为葛勒可汗所忌惮,久不得重用,但如今,皇长子察察合已死,部族中再无如此善战之人,眼下机会难得,葛勒可汗不得不摒弃成见,命安速答为帅,只求打败周国,同时,六皇子朱邪为监军,以防安速答生出异心。
安速答自负悍勇无双,此来有雄心壮志,要拿下这中原大好江山,他也确实是个不世出的将才,这才能打得常义山这样的老将一路没有招架之力。
此时,即便听了贺成渊之名,安速答心中也没有多少畏惧,反而生出了凶悍之情,所谓大周战神,他早就想与之一战,看天下谁是英雄。
他当下一声咆哮,声震云霄,举起长刀,迎上贺成渊。
刀与枪撞击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几乎要刺破耳膜,倏然间,狂沙卷起,寒气凛冽,兵刃舞成了一团寒光,水泼不如、针刺不进,雷声震震、风声历历,周遭数十丈,无人敢近。
风越来越大了,肆意呼啸,战场上的黄沙与剑影滚成了一团,血与肉在其中迸裂开,铁锈的味道泼洒在空气中,渐渐浓郁。
陇左平原一战,三日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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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城外。
营帐中,方楚楚正歪在床上,此时还是白天,她却昏昏欲睡,最近这段日子,不知怎的,她的精神有些不济,整天老是犯困,但因着军情火急,一路奔赶,她也不敢娇气,在贺成渊面前还要强打着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如今,贺成渊领兵出战去了,这一去就是一个月,他不在,方楚楚每天就缩在营帐里,睡了个天昏地暗,觉得自己都要化成一团泥巴了,软趴趴的,真舒服。
这一团泥巴,左翻翻、右翻翻,今天却有点不□□稳,翻来覆去地睡不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妥当的感觉。
迷迷糊糊地到了午后,忽有守卫的士兵在外面恭敬地请示:“太子妃殿下,有安西都护府军中人士,自称郑明义,言为太子妃故人,有要事求见,敢问太子妃,见是不见?”
“郑三?”方楚楚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片刻后,方楚楚收拾装束得体后,命人将郑明义带了进来。
不过一年时间,郑明义变了许多,他黑了、也瘦了,原先那种骄纵的公子气息已经荡然无存,眉宇间带着一股沉毅的英气,脸颊上还有一道刀疤。
不知怎的,方楚楚见了他这个样子,反而觉得比先前顺眼了许多,忆起在青州的日子,她心里也有些感慨,当下对郑明义笑道:“有些日子没见,你看过去倒比原来精神多了,真不错。”
她还是和原来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娇俏明媚,纵然在这战乱之中,眉目间也没有一丝阴霾,笑起来还是那么甜。
郑明义心里一阵抽痛,却不敢再多看一眼,他站得远远地,跪下去规规矩矩地给方楚楚行礼:“小人给太子妃殿下请安。”
方楚楚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就这么闲的,专门过来给我请安的?”
郑明义也不再客套,干脆了断地道:“常将军随太子出战,如今安西军中主事者为副都护林朗将军,小人不才,眼下忝为林将军近卫。适才,林将军接到军报,现有朝廷派四十万人马前来安西,已经越过玉门关,领军者为大将军高敬泽,林将军接到这消息后,举止就有些异常,严令左右不得外泄,小人觉得此事不妥,故而来向太子妃禀告,请太子妃定夺。”
太子妃……不好意思,太子妃脑袋瓜子不够用,对这事情定夺不了,她其实也不太明白这到底有什么不妥,但既然郑明义特意过来告诉她,那绝对是出了问题了。
她马上打起精神来,吩咐左右卫兵:“快,去把唐将军叫过来。”
贺成渊带朱三泰出去,唐迟留守后方,听了太子妃的传唤,不敢怠慢,立即过来,再听了郑明义的言语,他的脸色就变了。
“高敬泽领兵前来,气势汹汹,太子眼下正与胡人交战,只怕两面迎敌,那就不妙了。”
方楚楚紧张了,她一紧张,就觉得小肚子有些疼,但这时候也顾不上了,她站了起来,道:“眼下该如何是好?”
西州为安西重镇,常义山一路退守至此,以此为最后的屏障,故而,贺成渊出战之际,留下了唐迟镇守,常义山亦命副都护林朗协同防护,此时城中尚有十万人马,唐迟与林朗各领半数,原本是客客气气、相安无事的,但这会儿,却说不准了。
唐迟将这番情形说给了方楚楚听,最后道:“高敬泽来者不善,看他行进的路线,应该会直奔陇左平原,往好处想,是皇上命他来协助太子、驱逐胡人……”
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以末将看来,除非日从西山起,才有这般可能,高敬泽这厮,十有,是趁火打劫,要对太子下手。回纥主帅安速答是个劲敌,太子要打败他,必要付出十二分精力,疲惫之下再度迎战高敬泽,大是不妙。”
方楚楚听后,再没有半分迟疑,她的目光注视唐迟,用清晰的声音道:“唐将军,其他的我也不想听了,我要你和我一道,带着城中所有人马前去接应太子,强敌来犯,别无退路,唯有倾力一战而已,我与太子共存亡。”
唐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躬身俯首:“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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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朗出身世家大族,祖上历代在朝中为官,尽数忠君报国,他亦自诩为忠义之士。今日,接到了军中密报,他的心里纠结了一下。
太子固然于社稷有功,但是……皇上才是君,太子者,也不过是臣子罢了,岂能不从君意,朝廷既然派遣了大军前来,那还是要听从朝廷的旨意,且看高敬泽将军如何从事了。林朗这么想着,默默地压下了这份军报,没有去和唐迟商量。
但是,他不找唐迟,唐迟却自己找上了门,一同前来的,还有那位娇滴滴的太子妃。
林朗心中是不以为然的,军务重地,本就不应让女眷混迹其中,太子一世英明,在这个上面却犯了糊涂,甚而至于,贺成渊当日初到安西之时,那等形势危急,他居然还有闲心,当着都护府所有官员言道:“此,吾太子妃也,汝等当视她如视吾,尊她如尊吾,不可不敬。”
何其荒唐。
林朗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就露出了一点轻蔑的神情来。
升了营帐,唐迟带着手下几员将领、林朗亦带着手下几员将领,两人品阶相当,相互客气了一下。
林朗故意漠视了方楚楚,只对唐迟问道:“唐将军此来有何事?”
唐迟单刀直入:“高敬泽领兵来袭,眼下已逼近陇左,唐某请与林将军共同出战,率城中人马增援太子。”
林朗不意唐迟也得到了消息,他怔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唐将军此言差矣,高将军为朝廷派遣,当与太子共同对抗胡贼,将军何必忧虑?”
“林将军。”这个时候,坐在上首的方楚楚却发话了,她的声音十分清脆,??“太子曾有言,视我如视太子,如今,我以太子之名命汝等率部出战,汝等从是不从?”
林朗只是冷笑:“常将军临行前将西州城托付于我,命我严守,眼下形势不明,岂能贸然行动?何况,说到太子,陛下已经另立了新太子,如今尚在长安宫中,外头的这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岂能叫我从命,我身为朝廷命官,当为皇上尽忠效命,汝,区区一妇人言,岂能算数。”
方楚楚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左右皆为武将,她的身体娇小,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在这群五大三粗的军汉中显得有些不入。
她微微地仰起了脸,或许是和贺成渊在一起久了,眉目间似乎也染上了那股凛冽之意,她本就是将门之女,生性刚烈,此时沉下了脸,神情冷厉,再也不复娇柔之态。
“太子,国之储君,皇上亲封,拜过宗庙,天下皆知,赵王,不过继后之子、太子之弟,岂能与太子相提并论。昔日皇上误以为太子身故,命举国缟素三日,哀伤不已,今若得知太子尚在人间,必是欢喜非常,太子之位确凿无疑,汝怎可置疑?”
方楚楚睁着眼睛说瞎话,十分严肃:“林朗,汝不从太子命,犯上作乱,罪在不赦!唐将军,拿下他!”
这小女子说着说着,竟突然翻脸为敌,林朗猝不及防,而唐迟等人早有准备,扑了过去,将他按在了地上,死死压住。
林朗大怒:“汝等岂敢放肆?”
方楚楚当机立断,一抬手:“杀了他!”
唐迟没有半分迟疑,手起剑落,斩下了林朗的头颅。
鲜血喷溅,林朗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完全不能相信,而他的头颅已经骨碌碌地滚到了方楚楚的脚下。
事出突然,林朗的部将又惊又怒,拔刀而起。
方楚楚从怀中拿出了一方金印,高高举起,厉声道:“太子宝印在此、吾亦在此,即如太子亲临,便是常将军在此,亦要俯首,汝等敢不从命?”
她的声音清如玉石、硬如金铁,铿锵不容违逆。那方金印上书“皇太子宝”,确为太子宝印。
林朗的部将犹豫了起来,互相看了又看。
“啪”的一声,方楚楚将那金印重重地按在案上,案几抖了三抖,她杏眼圆睁,神情严厉:“军情如火,不容片刻迟缓,再问一句,汝等,从是不从?”
她的声音又和缓了下来:“吾既以太子之名传令汝等,亦能以太子之名许诺,汝等出战有功,来日必有回报。”
终于,安西都护府的一员部将收了刀,出列行礼:“太子此刻为国征战,救安西百姓于水火之中,吾心怀感念,愿追随太子效命,吾请率部出战。”
林朗已死,战况危急,再不容犹豫。
余下众人慢慢地放下了刀,渐次出声:“吾等愿随太子效命,请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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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下,烟华如残血,高悬在远山之外,山色如墨、长风如剑,苍茫而辽阔。
折断的金戈斜插在黄沙里,血还未曾干涸,顺着锋刃蜿蜒流下。旌旗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黑底染着血色,也看不太出来,只是显得更加浓郁了。
贺成渊坐在石头上,脱下了头盔,甩了甩头,血水和汗水一起从脸上淌落,湿漉漉地滴在地上,黄沙已经是一片赤色。
安速答躺在他的脚下,身首两处。
胡人的尸体堆积在这苍茫战场上,层层叠叠,断落的残肢和模糊的血肉混做一团,远处有一群秃鹫上下盘旋,分享这一场盛宴。
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场景,贺成渊已经十分疲倦了,就坐在适才拼杀过的地方歇息着,身畔尽是血泊。
朱三泰从那边拖来了一具尸体,指给贺成渊看:“回纥皇子拔也朱邪被我们追上了,此战再无漏网之鱼。”
拔也朱邪是为回纥监军,随军作战,战败后试图逃窜,被乱箭射死,此刻如同一具刺猬一般,都快看不出人形了。
贺成渊面色淡漠,目光一扫而过,并未多做停留。
常义山身负重伤,已经被抬下去了,安北都护的哥舒默一瘸一拐地过来,虽然满身狼藉,却掩不住满面喜色:“太子殿下果然神威,这一战如此干净利落,若非我亲眼所见,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勇将,此战后,北境将保十年无战事,此乃边民之福、大周之福。”
朱三泰也伤得不轻,手搭在哥舒默的肩膀上,把身体靠住他,啧啧称赞:“哥舒老弟,几年未见,你这溜须拍马的工夫越发精进了,和老唐大约差不多了,哥哥羡慕你们啊,哥哥就一直学不来。”
哥舒默怒视朱三泰:“我对太子敬仰万分,一片肺腑之言,怎说是拍马,你再乱说话,小心我揍你。”
朱三泰满不在乎:“来,你有力气尽管来揍。”
哥舒默苦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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