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学校

们去了酒店，我又要了她。

    “你今天上班不？”我醒来的时候，她正支着手肘问我。

    “不上班，怎么了？”我问。

    “我们再去一次钢厂中学吧，听说那一片可能要拆了，趁还没拆，回去看一眼。”她扑闪着眼睛。

    “行，我有空也喜欢去那儿转转。”我们又贴在了一起。

    二、

    下马巷向左走到头，要经过一座桥，桥下面有一条河，准确的说—那更像是一条臭水沟，河沟用水泥和石头砌成，宽约三米，浑浊而有异味的水流从沉积了数载的淤泥上缓缓流过，柔软细长的水草随着水流摇晃。我从小在清澈见底的石南河边长大，对这样污水横流的沟渠充满了恐惧，只有过桥那里装了十多米的防护栏，我并不是担心会掉下去——筷子深的水淹不死人，我恐惧那种站在淤泥里裹足难行的纠缠，那水真的很脏，连条鱼也看不到，能在那种水质里生存的恐怕只有蚊子的幼虫。有时候会看到有人划着蓝色的铁皮船用加大号的铁笊篱在河道里捞垃圾，矿泉水瓶，包装袋等。

    后来我又多次梦见这条河，梦见自己站在平日里憎恶的污泥之中，浑身上下沾满了令人作呕的沼泥，脚踩在冰凉湿滑的水里，渠壁有三米多高，找不到可以上去的地方，从梦中醒来是多半被子已经掉在了水里，我经常恐惧于梦中的湿冷，难以入睡。

    沿着河岸再走上一段，可以看见钢厂子弟学校的校门，先进入另一条长约五百米的巷子，巷子右手边是一排小店，有卖油条豆浆小笼包的，也有卖米饭和粉的店，还有公共电话亭、小商店和租书的屋子，总之应有尽有。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会闻到各种各样的味道，右手边，过了临街的铺子，先看到的是教工宿舍，刷了黄涂料，宿舍边上种了几棵泡桐，紫色的花开的时候会飘逸出香味，再往前隔着铁栅栏门能看到墙内的足球场和篮球场，足球场只有四个角还剩一点草坪，其余的地方光秃秃的，球网是没有的，只有漆成白色的球门，篮球场旁边就是初中部的教学楼，教学楼一共有四栋，每栋都是四层，教学楼的每一层之字形楼梯都有二十八级台阶，墙体可见之处涂成一米高的墨绿色，上面留下无数脚印，也包括我的。每一栋楼下都有长方形的花坛，里面种了月季，石竹和金盏菊，有一次我看到一株不认识的草，伸手摸了一下，手辣乎乎的疼了一下午，后来才知道那株植物叫做荨麻草。我在这里一共渡过了三年时光，初一的教室在一楼，初二在二楼，初三在三楼，我坐在窗边，经常向外望，每一个教室都能看到是国旗的旗杆，初三的时候连国旗也能看到了。教学楼后面还有物理课教室、化学课教室和从不对外开放的图书室，我初中都毕业好几年了，图书室的好些书还未开封。

    教室门口，是连接整个楼层的走廊，一下课很多人都站走廊上，男生站一堆，女生站一堆，有无数嬉笑，当时笑些什么，现在却不记得了，很有可能我们当时讨论过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事情，那时候梁平说他年龄到了的话，想去当兵，此梦想做为梁平诸多没能够实现的梦想之一，后来被他念叨过多次。

    钢厂中学这些年变化不大，只有原来的水泥操场刷上漆，铺了橡胶跑道，楼房还是那些楼房，比我刚到学校的时候在破旧一些，雨水带来的泥渍在墙上留下土黄色的印痕，泡桐树比以前长高了好多，现在叶子已经掉光，没有了叶子的树矗立在那里有些突兀，操场边我们在植树节种下的柏树苗，现在已经比篮球板还要高。我在学校门口买了个篮球，跟门口的保安打了个招呼带着苏青萍去了操场。

    篮球杆也换成新的了，以前是架管焊接而成的，现在换了更结实的方钢，篮板也换成了玻璃钢的，我拍了几下将球投向篮板，球在篮框上方弹了一下落在了苏青萍手里。

    “你还记得我投篮砸到你那回不？”我问她。

    苏青萍举起篮球瞄准篮框：“嘿！”她居然投进了。

    “咋不记得！”她走过去站在篮板后面，“应该就是这个位置，我跟萌萌走的好好的，从天上掉下来个篮球砸我头上，当时我就哭了。”

    “其实我在那之前就开始喜欢你了，但是篮球砸了你以后，我就不太敢跟你说话，觉得你会恨我。”我回忆了一下十年前的事情。

    苏青萍把篮球扔向我：“篮球砸人太疼了，我那天刚好来例假，肚子也疼，肖萌萌说你是个二杆子，让我离你远点。”

    我抓住她的话柄：“所以你离开了，一离开就是六年，也不知道写封信给我。”

    “本来我想写来着，但是以为你跟许芝在一起，想想算了。”她又提起了许芝。

    那天晚上，后来的事情，我没跟她说过，也不打算告诉她：“可能这就是天意吧。”我本不相信天意这种东西，但除此之外，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我一般不会在放假的时候去学校，偏偏那天小说看完了，去换书的时候，教室的灯偏偏亮着，只有一个女生在教室，偏偏有人看见，还告诉了苏青萍，如果不是天意，还能是什么。

    我又投了几次栏，投进去两个两分球，苏青萍像是想到了什么静静站在那里：“孙丙岩，这一次我们好好在一起，不要吵架，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我想都没想：“不分开了。”

    在校园了走了一圈，出了校门没几步，又遇到了吕小伟，他换了个发型但是头发的颜色还是多姿多彩，他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见了我们把车撑子打好：“孙丙岩，又是你，来抽烟，你俩啥时候结婚？”

    我嘿嘿一笑：“还不知道呢。”

    “嗯，结婚的时候不要忘了请我喝喜酒！”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赶紧客气道：“到时候少不了你的，放心吧！”

    “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其他同学见了我都躲着走，还是你小孙讲义气，看得起我吕小伟，到时候我给你们准备个大红包。”这话听起来竟有些诚恳。

    “少了谁也少不了你，上回说有空请你吃饭的，你今天没事吧？一块儿去了。”我放心承诺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顺带表示我是个讲信用的人。

    “今天不了，有个兄弟进去了，我得想办法把他弄出来，你们俩忙着，咱兄弟有空再聚。”吕小伟坐上自行车。

    不等我继续挽留，他说了句再见，骑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