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或连续性。群体推理的方式同爱斯基摩人非常相似,他们从亲身体验中得知,冰这种透明物质放在嘴里就会融化,于是认为同样是透明物质的玻璃,放在嘴里也会融化;他们又如同野蛮人一样,以为自己吃掉一个勇敢的敌人的心脏,便会获得他的胆量;或是像一些被雇主剥削的工人,立刻认为所有的雇主都会剥削他们。
群体推理的特点,就是把彼此不同、表面相似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并且迅速把具体的事物普遍化。知道如何控制群体的人,也会被提供这样的论证。它们是能够影响群体的唯一论证。一系列的逻辑论证是完全不能够被群体所理解的,正因如此,我们可以说,他们并不推理或只会错误地推理,也不受到推理过程的影响。在阅读演讲稿的时候,多留意一下其中的弱点,你就会感到吃惊不已,不过,它们却会对听众产生巨大的影响。人们已经忘记了,它们是用来说服群体的,而不是供哲学家阅读的。演说家只有在和群体进行亲密沟通时,才能激发出对他们有诱惑力的形象。只要是他能成功做到这一点,他的目标就算达到了。20卷喋喋不休的高谈阔论——这始终是思考的产物——倒不如讲一些能够对它试图说服的大脑具有感召力的话语。
没有必要进一步阐述,群体不具备推理的能力,所以它也不能呈现出任何批判精神,也就是说,它并不具备辨别真伪的能力,或对任何事物做出准确判断的能力。群体所接受的判断,仅仅是强加在它们身上的判断,而从来都不是经过争论之后做出的判断。在这方面,也有数不尽的人无法达到群体的水平。一些意见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普遍被公众所接受,更多的是因为大多数人感到,他们不可能依照自身的推理形成自己特有的意见。
3.群体的想象力
就像推理能力匮乏的人一样,群体形象化的想象力非常强大、活跃,而且非常敏感,由一个人、一件事或一场事故在他们的脑海里引发的形象都十分逼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群体就好比一个正在睡觉的人,他的理性被暂时悬置了,所以,他的大脑中能够唤起极鲜明的形象,但是只要他们能够进行思考,这种形象就会很快消散。群体既不能思考也不能论证,它们认为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它们一般认为,最不可能的事情往往是最引人注目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事件中的不同寻常和传奇之处往往能给群体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当一个文明被分析过后,你会发现在现实当中,那些不同寻常的和传奇的事迹给予了文明真正的支持。从历史上来看,事物的表面现象往往扮演着比现实更加重要的角色,不现实的因素总是要比现实的因素更加重要。
那些只能通过形象来进行思考的群体,也只能被形象所打动。只有形象才会恐吓或是吸引群体,并且成为它们的行为动机。
因此,最能清晰、如实地展现出人物形象的戏剧表演,往往会对群体产生巨大的影响。在古罗马民众的眼里,面包以及壮观的表演构成了幸福的理想,他们已经别无他求了。在之后的所有时代里,这种理想几乎没有发生过改变。没有什么事要比戏剧表演更能对各个群体的想象力产生巨大的影响。所有观众都感受到了相同的感情,如果这些感情并不是在一瞬间转变为行动,那就是因为最无意识的观众也不会认识不到,他只是个幻觉的牺牲品,他会开怀大笑或是悲伤落泪,都是因为那些凭空想象出来的离奇故事。然而,有时由暗示所引发的感情却非常强大,因此就像暗示通常所起的作用一样,它们倾向于转变为行动。我们经常能够听到这样的故事:一个著名剧院的经理只不过因为上演了一个让人心情低落的戏剧,就不得不在饰演叛国者的演员离开剧院的时候保护他,以防止他受到那些对罪行愤愤不平的观众的恶意袭击,尽管叛国者所犯下的罪行都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依照我的观点来看,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群体心理状态、尤其是对其施加影响的技巧之最显著的表现。虚幻的因素对其施加的影响就如同真实的一样巨大。他们具有在两者之间无法进行区别的明显倾向。
侵略者和国家的力量都是以群体的想象力为基础的。在领导群体时,特别要在这种想象力上面做好工作。所有重要的历史事件,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兴起,宗教的改革,法国大革命,以及我们这个时代社会主义的可怕入侵,都是由群体的想象力产生的强大影响所造成的直接或者间接的结果。
此外,任何时代和任何国家的伟大的政治家,包括最专制的暴君,都认为群体的想象力是他们权力的基础,他们从未尝试通过同它抗争来进行统治。拿破仑在国会上说:“我通过革新天主教,终止了旺代战争;通过成为一名穆斯林教徒,在埃及站稳了脚跟;通过成为一名信奉教皇至上的人,赢得了意大利神父的信任,倘若我可以去统治一个犹太人的国家,我也会重新修建所罗门的神殿。”自从亚历山大和恺撒以来,或许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更好地了解群体的想象力应该如何被影响。他毫不停歇,全身心投入的事情,就是剧烈地作用于这一想象力。在他所有的行动中,他都把这一点铭记在心中。即使是到了他躺在床上临死的时候,这一点依旧保存在他的思想里。
那么,应该如何影响群众的想象力呢?我们很快就会见分晓。在这里,我们仅需要说出,若想掌握这门本领,是不可依附于智力或推理的,也就是说,完全不能采取论证的方式。安东尼之所以能够成功让普通的民众揭竿而起对抗杀死恺撒的凶手,并不是通过花言巧语,而是让人民群众读出他的意志,是用手指着恺撒的尸体。
无论猛烈刺激群体想象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都会以一种令人惊异,非常透彻的形象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解释,或是只伴随有几个不同寻常或神奇的事实。与此相关的事例是一场伟大的胜利,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奇迹、一个臭名昭著的罪行或是一个崇高的希望。事例必须被摆在作为一个整体的群众面前,他们的来源必须永远不能被提及。上千个微不足道的罪行或事件,永远也不会猛烈地刺激群体的想象力,而一个大罪或大事件,就会让他们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即使其后果远远要比那些把上百个小事故加在一起所产生的伤害还低。在几年前,流行性感冒只在巴黎一地就导致了5000人死亡,但是这并未给群众的想象力带来任何影响。原因在于这种真实的大规模死亡并未以任何可见的形象表现出来,而是通过每周更新的统计信息知道的。倘若一起事故造成了500人而并非5000人死亡,但是这一事故引发的死亡人数在同一天提供给公众,那它就会成为颇具吸引力的事件,例如,如果埃菲尔铁塔轰然倒塌,就会对群体的想象力产生非常巨大的影响。群众在没有获得新闻报道的情况下,以为一艘穿越大西洋的汽轮可能在大西洋沉没了,这一事件足足影响了群体想象力一周的时间。然而,据官方的统计数字显示,仅在1894年这一年当中,就有850艘轮船和203艘蒸汽机船在大西洋失事。就从造成的生命和财产损失来看,它们要比那次大西洋海船的沉没带来的损失大得多,但是,无论何时,群体也没有关心过这些连续的事故。
刺激群体想象力的并不是事实本身,而是它们产生并且被人们注意的方式。如果我可以自由发表言论的话,我会说,务必对它们进行浓缩,它们才会产生一种充斥思维的、令人感到惊异的形象。只要了解了影响群众想象力的艺术,也就掌握了统治他们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