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的额头,突然抬首,眼中满是慌乱:“师兄!阿音她……”
他的声音又急又快:“你刚刚说她只有十年寿元?”
闲善没有再言,只是遗憾地点了点头。
十年寿元,阿音在大泽山崖底禁谷陪着古晋度过了四年时间,这半年陪着古晋奔波于三界,又在钟灵宫耗了五年寿元换回凤隐的三魄。如今算来,她剩下的时间,竟已不到一年。
难怪闲善对阿音的寿元一直守口如瓶,如今大泽山危难之际如此需要他时却告诉了他阿音的境况,因为阿音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年,他以为还有百年时间,阿音竟连一年都没有了!
“掌教师兄。”
古晋一膝跪在闲善面前,骇了他两位师兄一大跳。
他们素是知道的,古晋入门一百多年,除了正式拜师那一次,连东华都极少跪拜。东华更曾有令古晋在山门内免一切俗礼,即便将来下一任掌教即位,古晋亦可不参不拜。
说实话,古晋在大泽山这百多年的修仙生涯,过得比当初天宫的皇子公主们都金贵。
但他们一路看着长大的小师弟,这时候眼眶赤红手足无措地跪在了他们面前。
“掌教师兄,二师兄,你们既然早就知道阿音的寿元只有十年,是不是有救她的方法?”
闲善和闲竹沉默不语,俱都无可奈何。
闲竹一把把古晋托起来:“阿晋,我和师兄一直怕告诉你,就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救阿音。寿元天定,仙兽若想冲破寿元的桎梏,只有自己突破极限,化仙为神,这你是知道的。”
即便是仙妖,也是有寿命极限的,左右不过道行高深,活得便长久些罢了。仙兽妖兽亦是如此,三界六万年来由兽化神的,不过出了清池宫的古君上神和妖皇森简两人。就连渊岭沼泽的三首火龙,修炼了六万年也只是半神境界。
阿音她只是一只普通的水凝兽,到如今也不过是下君的仙力,怎么可能在一年之内化为神兽呢?
阿音的死,是一个从降世开始就注定的劫难,只是知情的人不忍心戳穿,才会瞒了如此之久。
闲善和闲竹一力促成古晋去百鸟岛求亲,便是瞧出他对阿音太过看重,想着他有了喜欢的人,那终有一天阿音离去时他也不至于太悲伤沉重。
哪知兜兜转转,他们使了这么大的力,甚至不惜睁只眼闭只眼让华姝拿走遮天伞以促成两人,到头来阿晋还是喜欢上了这只他一手养大的水凝兽。
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没有人能够破开。
“阿晋,九星灯让我和你二师兄来点燃,这些日子你就留在山内,好好陪陪阿音吧。”
闲善叹了口气,在古晋肩上重重拍了拍,上万岁的老神仙眼底有着对生死的看透和超脱。
“生死有命,一切都是注定,你要看开些。”
古晋在他的目光下张了张嘴,却茫然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嘴唇忍不住的颤抖发白。
闲善不忍看他,朝泽佑堂外走去,行了几步,又突然停住,他回过头望向古晋。
这个可以说是他一手养大的小师弟正垂着眼,满是苍凉。消瘦又孤寂的身影和两万年前的那个身影缓缓重合起来。
他微微抬眼,看到了古晋身旁站着的闲竹。他也正望向他,对古晋满心愧疚和深有同感,却毫无办法。
难道所有的宿命和结局仍是和两万年前一样吗?
这一幕被殿外的初阳拉得格外狭长而沉久,久到闲善这样修了四万年的老神仙都不能忍受。
他突然就开了口。
“阿晋,师尊飞升前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
这句话像是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魔咒。
古晋突然抬头,望向闲善,眼底带着微弱的希冀。
“师尊说,水凝兽已经灭族,阿音已经无亲无故,三界之内唯一和她有些血缘牵绊的恐怕就是当年元启小神君身边的那只水凝神兽碧波,如果你能找到他,或许阿音还有一线生机。”
闲善话音未落,古晋眼底泛起如获重生的惊喜。他匆匆朝闲善行了一礼就飞出了泽佑堂,连一瞬的犹疑都没有。
看着他飞向后山祁月殿,闲竹走上了前,问:“掌教师兄,上回听阿晋提过,他们在紫月山曾遇见过元启神君的神兽碧波,那阿音是不是还有一线希望?”
“或许吧,师尊只留下了这句话,能不能救阿音,也要看天意了。”
看着闲善的神情,闲竹心底泛起一抹不安和疑惑,他迟疑道:“师兄,你之前为何没有告诉我师尊还留了这句话?要是早知道,我们早就该让阿晋去紫月山寻那碧波了。”
闲善未答,他望着古晋消失在半空的身影,缓缓叹息了一声。
初阳洒满大泽山山头的每一片角落,照耀着这个已经存在了六万多年的仙门。
东华是三界最古老的仙君,他仙法高深,仁德厚重,却极少有人知晓,他同样精通命盘之理。
有些劫难,他算得出,可纵算得出,却也不知该不该阻挡。
一山之危换一人之命。
六万年前的重恩和六万年后的山门,孰轻孰重?
那个活得比三界更古老的神君在飞升之际,把决定权交到了最信赖的弟子手中。
“闲竹。”闲善望向眼前的朗朗山脉,潺潺流水,唤了闲竹一声。
“师兄?”
“点燃九星灯,师尊不在,大泽山就靠我们守护了。”
“是,掌教师兄。”
闲竹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初阳晕染下的大泽山,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希望阿音的那只小祖宗会有办法救她。”
但愿两万年前的遗憾别在阿晋和阿音身上重演,但愿他们能有机会,好好相伴着走下去。
两个活了几万年的老神仙立在泽佑堂下,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如是想。
很多年后,已经成为普湮的古晋并不知道,他的两位师兄,曾经在那一日望着他的背影为他和阿音送上过如此真挚而淳朴的祈祷和祝愿。
只可惜,千年一瞬,这一幕被淹没在三界滚滚向前的时光洪流中,从来不曾被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