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个守备军兵和十几个身穿男装的女子,隔着一条街正在枪战。
载漪一眼就看见秋瑾,双手持枪,脸上挂着鲜血,看样子已经受伤了,只是不知道伤势怎么样,还在咬牙坚持着,不过对面军队似乎看出了她是首脑,子弹疯狂的向她周围招呼过去,再这么下去,秋瑾随时都可能丧命。
那十几个女子见载漪出来,竟都一齐把枪口对准了这边,守备军兵一看大惊,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保护王爷!”士兵们没命的向载漪这边涌来,身边的护兵一下子将载漪抱住,蹲在门槛里。
没想到载漪挣开士兵,突然大喝一声:“都住手!”“璇卿!”
秋瑾似乎一愣,见对面的枪声越发小了,自己也停了手,让其他的姐妹也都停火。她凝望了载漪一眼又别转了脸,没有说话。
“璇卿,你是来刺杀我的吗?”载漪的嗓子眼被什么堵了一下,变得有些沙哑,见眼前一个士兵死死挡着自己,板起脸来低声叫道“闪开!”,他向前走了两步,直到秋瑾面前,颤声说道:“请吧,死在你手里,我载漪认了!”
两方的人都惊呆了,怔怔站在原地。此刻只要秋瑾一抬手,手无缚鸡之力的载漪立时就成了枪下之鬼!
秋瑾却没有动手,她没有想到载漪这么大胆,竟赤手空拳站在了自己面前,一时间也楞住了。她瞟了一眼载漪,还是初次相遇时,凝望自己的神色,温和,恬静又带着柔情,她的心里轰地一热,忙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冰冰的说道:“你……你帮着朝廷屠杀我们这些进步青年,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你是奸贼,我为什么不能杀你?”
“我是满人。”载漪心中气血翻涌,又向前迈了一步,说:“我身上流的是爱新觉罗氏的血。璇卿,我杀了你那多的人,愿意让你见到我的血……”
秋瑾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似乎想扣动扳机,可是努力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又垂下手来,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命……这是上苍排定的数……”
“不错,这是命。”载漪点点头,说完,他转身对众人道:“你们都在外面,我和璇卿进去谈话。”
秋瑾苦笑了一下,把手枪交给自己的贴身扈从,载漪作前导,秋瑾随后,一齐进了报社的大门。
“真是怪事!”营长摸了摸后脑勺,满肚子都是疑惑,想进报社,踏上台阶,又退了回来。那些女孩子们也都怔怔的站着,不知她们的大姐究竟是怎么了。只好都在门外恭候里头这对奇怪的年轻人。
“璇卿,”载漪和秋瑾隔着三四尺远,默默走了许久,问道:“你在想什么?”
秋瑾抬起头看了看,这里是自己平常极熟悉的地方,现在已变成一片焦上,一阵风吹过,送来淡淡的幽香,那是自己手植的一片桃林,如今已经凋残。过了半晌,她才说道:“我想,我们败了,就象这花儿一样,该开的时候开,该败的时候,败就是了。”
“我不愿听见你说这个话。”
“我知道……”
“我愿意听见的话你知道。”
“我知道。”
“你愿意说么?”
“我不能……”
两个人都住了步,互相躲闪着目光,许久,载漪才又问道:“还记得那天晚上?”
“记得。”
“记得我的诗么?”
“……记得。”
“听我说,璇卿!”载漪转过身来,冲动的走前一步,想扳秋瑾的肩头,但对方的目光制止了他。他垂下手,苦笑了一下,“也许我不该,但我几乎夜夜都梦见你。”
秋瑾脸上泛出红晕,点点头道:“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我很高兴,真的,不能有别的更叫我高兴了。我知道,我是必死无疑了,但死前能听见这话,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她抬起明亮的大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滚动。“……我是个有罪难赎的人……”
“别这样说!”载漪的脸涨得血红,“我可以放你走,我可以面见圣上,请他赦你的罪!我有很大的权,很大的势。你不是首犯也不是主犯,总归有法子的!”
秋瑾闭上了眼,任由两行热泪滚落出来,“不可能的,我本可轻而易举的杀掉你。其实你睡着时,我已经几次举起匕首……但我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