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是摩肩擦踵,无论是掌勺大厨还是洗碗小工,一个个都如上战场,如临大敌,慢说开口说话,便是擦汗都没工夫。
李秘到了门口便让人给赶了出来,这些个佣人也没抬头看人的,再说了,官员都自矜身份,不会到厨房来,来厨房的都是下人,自然也不会有人认得李秘。
李秘还不至于膨胀到来厨房耍威风的地步,被赶出来之后也只是苦笑一声,正准备上街吃些东西,却是听到两个洗菜的短工在抱怨。
虽然李秘几个时常出去打探消息,但驿馆里头却没如何探听,毕竟莫横栾等人都在这里,也不好太过放肆。
没想到这两个短工的交谈,倒是引起了李秘的注意来!
这些短工都是帮闲伴当,忙时过来做事,薪水日结,都是驿馆里头的亲戚,做的也都是一些头头尾尾的杂活,不比那些大厨,自然也就清闲一些。
李秘之所以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是因为此二人隐约在说苏州府如何如何,此时细听,就更是疑惑了。
“这南来北往的,也就苏州府最是麻烦,每次来人都是乌泱泱的一大帮,那些个囚犯倒也罢了,丢猪圈柴房都不碍事,偏生官儿都是有头有脸的,又是讲究人儿,每次都要劳动咱们过来帮闲,别的营生也不要去干了。”
“可不是么,您说那些个头戴乌纱的也便罢了,每次总有不少没名没姓,又是白身的,偏又要菩萨一般供着,别地儿可没这样的规矩,就他苏州府的事儿多。”
“苏州那可是满地流油的地界儿,能上来的非富即贵,也就不说甚么,可每次总带四五十的随从,也是不太常见着的……”
李秘听到这里,一切都还正常,毕竟他也是非常清楚,每次押解,其实都有官兵护卫,四五十人也是有的。
然而二人接下来的话,可就有些让人起疑了。
“可不是,这军头官兵的,那是扎在驿馆外头,另开炉灶,吃着大锅饭的,也没见过哪个地方,除了这些个官兵,还带着几十长随的……也真是够威势了……”
“官兵军头另外安置,竟然还有几十个长随?不太可能吧?”李秘细细听着,也是诧异,因为他是参与制定押解计划的,不该有这么多人才对。
虽然官场里有官场的规矩,有时候也会夹带一些亲戚好友,顺路跟着上来,但也不至于几十人啊!
这古时旅行到底是不*全,否则出发前也不会先拜祭行脚神等等,外出也大多结成伙伴,或者延请镖师来护卫周全,孤身上路的,要么是艺高人大胆,要么是脑袋缺根筋。
在押解队伍出发之前,李秘其实早就已经叮嘱过,切不可发生这种夹带的事情。
可此时听来,他们非但这么做了,而且竟然还多带了四五十人,这可是四五十人,而不是四五个人啊!
李秘也是闲来无事,有了这等疑惑,自是要搞清楚,便找到了驿丞。
驿丞虽然只是九品官,但也要看地界,若是黄绫驿之类的地方,驿丞自是服侍人的勾当。
可这是顺天府地界,通州又是通衢旺市,驿馆比通州最大的酒楼都要气派,不少人甚至疏通关系来这里住上几个晚上,驿丞渐渐也就高傲起来了。
不过李秘毕竟是副理问,又有七品忠勇校尉的倚仗,连南直隶督抚都特别关照过,对李秘要特殊对待,驿丞也不可能像厨房那些狗腿子那般没目力,亲亲热热便将李秘迎进了屋里。
李秘道明了来意,要查看苏州府过往队伍的记录,驿丞虽然有些为难,但到底还是照办了。
毕竟李秘是南直隶理问所的官儿,衙门比苏州府要高一级,也够格索要账目。
李秘也不含糊,摊开厚厚的账本,便搜查最近几次的接待名录,然而让李秘疑惑的是,账面上干干净净,并无过多人员的记录!
诚如李秘所想,这些都是官场不成文的规矩,若只是夹带四五个亲戚好友,也就罢了,可若真有四五十人,就有些让人不安了。
李秘倒不是心疼银子,更不是义愤于公器私用中饱私囊,而是每次押解的都是至关重要的人,容不得半点岔子!
“全在名录上了?”李秘合上名录,朝驿丞如此问着,本也是无心之言,听到驿丞耳中,可就变了味道了。
“理问大人这是在质疑下官?”
若换了别处的驿馆,驿丞自当应承一声:“是,全在这上面了。”
可这顺天府的驿丞也是高傲起来,如此反问李秘,倒也让李秘有些不悦,不过人在屋檐下,李秘也不好惹事。
“本官并非质疑,而是早先两次的押解队伍,本官记得还有四五十个编外人员,只是这账本上没记录,所以想问个清楚,若有超额,想着能找补驿丞一些,也不好让驿丞吃亏不是?”
李秘如此一说,驿丞也是松懈了神色。毕竟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