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毕竟也是服侍皇帝的人,简在帝心,对朱翊钧的心思也摸得清楚,他让田义给他准备吃的,便算是放弃追回圣旨的想法了。
因为田义准备吃的和包扎伤口,是需要时间的,这段时间,足够内阁将圣旨颁发下去了!
田义何时忤逆过朱翊钧,这也是头一遭,身为太监,与皇帝怄气,这世间能有几人,他便是再如何老辣沉稳,也要慌乱起来,心思乱了,也就没想得这般全面了。
此时听得王安如此说,也是双眸一亮,这个满脸阴鸷的人,此时第一次展露出笑容来,朝王安道:“多谢王公公提醒!”
王安却是摇了摇头,朝李秘努了努嘴道:“你该谢谢李秘李大人才对,若不是李大人,只怕就公公这般耿直,圣旨是迟早要被追回来的。”
田义自是知道的,只是他与李秘总是看不对眼,早先差点杀了李秘,如今哪里开得了口。
李秘是个善解人意的,此时主动朝田义道:“这是圣恩眷顾,可不关我的事,田公公该谢的是皇上。”
李秘这么一说,反倒让田义好开口了,答谢李秘他说不出来,但反驳李秘,他却是可以的,于是便反驳李秘道。
“不,爷儿们素来恩怨分明,是谁的恩,便是谁的恩,虽然你行事轻浮,为我不喜,但这件事确实欠了你人情。”
田义如此一说,王安也笑了,朝田义道:“田公公也该知道,李大人乃是皇上的名色指挥,往后咱们三人难免要共事,这般客气也是不必了的。”
王安本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此时从中斡旋调和,气氛也就融洽起来,田义也难得不再板起脸来,正要与李秘说话,外头却走进来一个小太监,朝田义和王安道。
“二位大公公,东阁大学士沈一贯在外头求见呢……”
“沈一贯?他来干甚么?各位相公不都回内阁忙碌去了么?”
虽然大明朝没有宰相制度,但内阁辅臣其实就是充当宰相的角色,只不过将宰相的权力分成了几份罢了。
在官场上,同僚之间私底下也会以相公来称呼辅臣们,不过在皇帝面前可是不太好开口的。
李秘也终于见识到宦官在大明朝到底是多么重要,也终于理解他们为何能够把持朝政了。
因为他们不能直接见皇帝,必须经过太监这一道滤网,便如寻常的奏折,都是司礼监太监看过,挑挑选选,轻重缓急权衡一番,才将要紧的挑出来给皇帝过目,而皇帝也懒得批阅,直接丢给太监来处置,里头的可操作性实在是太高了!
此时李秘已经帮田义包扎好额头,也不好待在这里,便朝二位告辞,田义却摆了摆手道。
“这沈一贯是个惯熟奉承的,估计也只是过来问问,李指挥一会儿还要跟咱们去伺奉皇上,也不消离开,在屏风后头回避一下便成。”
李秘闻言,也点了点头,便收拾好东西,躲在了屏风后头,这才刚站好,便听得沈一贯走了进来,脚步有些轻飘,想来心情是不错的。
“哟,王公公这是怎么了!”
虽然文武大臣很多都需要巴结宦官,但沈一贯毕竟已经入阁,虽然比不得首辅,连次辅都不是,只是寻常阁臣,但到底比其他官员高出一个档次。
阁臣们率领的文官集团,对抗朱翊钧,反对朱翊钧破坏祖制,他们是支持朱常洛当太子的,也因此而与朱翊钧相处得并不算太好。
而太监们则完全站在朱翊钧这边,按说辅臣不该如此讨好太监才对,可沈一贯却如此谄媚,若不是亲耳所闻,李秘还不太相信沈一贯竟是半点节操也无。
袁可立是个正直的好官,李秘是能够感受到的,而沈一贯千方百计将袁可立排挤出朝堂,李秘对沈一贯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如今就更是一塌糊涂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更是刷新了他李秘的三观!
当田义询问沈一贯前来,所为何事之时,沈一贯却是欣喜地笑了,朝田义道。
“早先皇上派了几个公公到内阁来追索圣旨,只是赵志皋首辅并没有返还,这等国策,皇上毕竟也需要再三权衡,本官费尽口舌,总算是说服了几位同僚,眼下亲自将圣旨送回来给皇上,劳烦二位公公进去通禀一声!”
“甚么?你把圣旨给送了回来?!!!”田义仿佛听错了一般,自己冒着杀头的罪名,也要阻拦朱翊钧收回成命,毕竟这矿税之政已经搞得民怨四起,矿吏和税使满天下搜刮民脂民膏,百姓都快揭竿而起了!
然而这沈一贯身为阁臣,竟然说服了首辅次辅,亲自将圣旨送回来?!!!
李秘也是满脸愕然,不过他分明已经感受到,田义的杀气又弥散了出来!
可他们此时就在外间的偏殿,皇上又三番五次派人追索,田义可以顶撞朱翊钧,却绝不可能当场拒绝和驳回沈一贯!
“这可怎么办!”王安和田义相视一眼,也是心急如焚,难道裁撤矿税之事,就这么功亏一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