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所发出的细碎杂音,以及饭盒、水壶和皮带扣相互碰撞的轻响,一直低速蠕动的汽车喷着呛人的黑烟,崎岖破碎的路面使得车轴吱嘎作响地震动起来……
这一切沉闷的杂乱声响,毫无章法地混合在一起,最终营造出一片单调的、繁复的、令人困倦的微妙旋律,再配合上四周荒凉而寂静的颓废氛围,让队伍中每一个人的疲惫之感,仿佛都被无形地放大了许多。
当流放队伍在野外用过一顿简单的午餐,再一次开拔上路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两位女王中的妹妹玛格丽特就已经留着口水睡着了。而坐在另一辆吉普车上的丘吉尔首相更是打起了鼾。身为姐姐的伊丽莎白女王,感觉自己也仿佛快要被睡魔捕获,只得强撑着打起精神,探头对副驾驶座上的一位老绅士问道:
“……汤因比先生,请问温莎城堡目前的情况怎么样?我们就这样直接搬进去住,没问题吗?”
——坐在女王这辆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上的老绅士,名叫阿诺德.约瑟夫.汤因比,在战前乃是享誉整个欧洲的著名学者,曾经担任过伦敦大学历史教授,英国皇家国际问题研究所主任,以及英国和苏联正式宣战之前的最后一任英国大使……结果,在第三次世界爆发之后,滞留莫斯科的他不幸吃了将近三年的牢饭。
直到不久之前,汤因比才被苏联人放了出来,然后奉命带上跟他一起被扣押的英国外交人员,以及一部分英国侨民和英军战俘,重返不列颠的温莎城堡,为安置即将返乡的两位女王打前站。
当载着两位女王的登陆舰靠岸之时,就是他带人站在海滩上等待和迎候,并且担当向导一职。
“……陛下,过去的一个月里,我已经带人尽量把温莎堡给收拾了一下,至少那些最为有碍观瞻的东西都已经被打扫掉了。我的夫人也尽了最大的可能,想要把两位陛下的房间布置得舒适一些。”
汤因比苦笑着说道,“……不过,想要跟过去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了。更具体的您亲眼看了就会明白。”
“……听上去情况很不好啊!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身为亡国之君,能够有个住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伊丽莎白女王叹了口气,“……伦敦那边呢?距离核爆过去了三年时间,那里有没有恢复一点儿人气了?”
对于伊丽莎白女王的这个问题,汤因比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陛下,莫非您真的……完全都不知道?这几年以来,苏联人就没有告诉过您什么外界的新闻消息吗?”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汤因比先生。”伊丽莎白女王表情落寞地摇了摇头,“……最近这几年,我一直被关押在中亚哈萨克斯坦的秘密监狱里,看不到报纸,也听不到广播,更何况就算偶尔听到了一些什么,我也不懂俄语……直到一个月之前,我才被从监狱里提了出来,直接送到了敦刻尔克。旅途之中,除了告诉我战争已经结束,并且在最后给了我那份赦免令和另外一份流放令之外,押送我的苏联特工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跟我说……事实上,对于能够在敦刻尔克见到玛格丽特和丘吉尔先生,我也感到十分惊讶。”
“……好吧,明白了,陛下。我这就长话短说。”汤因比叹息着点了点头,“……首先,战争确实已经在上个月结束了,美国人签署了无条件投降协议,丘吉尔首相也屈服了,苏联人赢得了彻底的胜利。然后,如今伦敦的景象,应该就跟您沿途看到的那些市镇一样破败和荒凉——如果不是更加破败和荒凉的话……”
“……竟然这么糟糕?!”伊丽莎白女王瞪圆了眼睛,“……大英帝国的首都怎么能一直变成这样?!!”
“……大英帝国?”汤因比的表情更加苦涩,“……说真的,我都已经不清楚英国是否还算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