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寂略带慌乱地四周张望,忍不住伸手出去试探,方才手上灼热的温度似乎还在,只是,他,不见了。犹豫了好一会,女子终于低声喊了起来:“月,你在哪里……”开口方知,自己的声调中,竟然带着一丝颤抖和沙哑……
忽然眼前闪过一抹白色,颜寂定睛看去,方才看清楚,那是兰月的背影。颜寂顿时松了一口气,道:“月,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开了?”自然而然地出口,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仿佛这样的对话平常到不行,日常里已经对话过了千百次。颜寂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下,自己,还是逃不开他的,不是么?
兰月依旧负手而立,月白的长袍微微掀起了下摆。借着月色清辉,颜寂盯着他的背影,这几年,他又瘦了。微微张了张嘴唇,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兰月却忽然转过身来,神色愤怒而心痛,一脸厉声,咬牙切齿狠声道:“你这个贱人!枉本王如此信任你!想不到,你竟是金国的奸细!不仅如此,你心思更是歹毒!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要残忍加害,你简直就不是人!”
颜寂瞳孔忽然一缩,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她急切地开口,可是喉咙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百般纠结地看着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枉我待你如珍宝,视你为今生唯一,你却是如此待我!今日,我必要取你性命,免得你再度为祸人间!”兰月挥手抽出长剑,剑锋直指,剑光翩飞,以万钧之力飞刺而去!
颜寂迎着剑光,却是笑了起来。
“我无法证明自己,你杀了我吧。”颜寂慢慢合上眼睛,死了……也好。凌厉的风声袭来,宝剑仿佛知道今日出鞘必能染血,已兴奋地发出了嘶鸣声。冷冽的剑光,如飞蝶一般掠过她苍白却肌肤细腻的脸,映着那一抹似是解脱的微笑,分外寒凉。
剑锋所指,正是颜寂心脏!
十寸!
五寸!
三寸!
一寸!
然此刻,那凛然的剑光却却生生地止住了。生生地止在里她心脏只有一寸的位置。
血,一滴一滴地滴落了下来,打在她的鞋面上,迅速氤氲成一朵血花。
剑锋,止在一只柔弱无骨、白玉天成的精致小手中。那手,正用力握住剑身。锋利的剑刃,染上了她的鲜血。
女子抬起头来,脸色依旧苍白,然那双原本混沌的双目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灵动风姿,血仍一滴一滴地流着,只是颜寂却丝毫不曾在意。她盯着眼前的兰月,笑了笑,道:“死虽解脱,却非我所为,更何况,为了你这个冒牌货?”
“你,不是他!”颜寂像是宣告一样,冷冷说道。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的正确性,颜寂眼前的景色瞬间模糊了开去。那道月白身影,面无表情地,缓缓消散开来。四周的环境模糊了一阵,又转为清晰。颜寂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笑意满满的星眸,那双眼眸,只有一个人,才拥有。只是,那人虽然笑着,仿佛一脸轻松,只是,那眼神中,分明就是担忧。
他……在担心自己。
颜寂目光所至,看到自己的手,仍仍紧紧握在他的手中。她才知道,方才那句,要她信他,是什么意思。
一时两相无语。只是,两人的心情,都明显好了起来。
算起来,水月教操纵着这一切的那个人,费尽心机要棒打鸳鸯,然后打算覆灭落单的那个,若让她知道,此刻不仅生命无虞,还因为她特意而为的幻境,令两人心中的间隙,又小了一些,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血呢?
两人依旧行着,颜寂不知,兰月也遭遇了幻境。
幻境中,她一脸血色,冷酷地告诉他,她根本不爱她,她接近他,只是为了窃取南楚的情报,她说她爱的人,是赫连云誓。她对他使出了杀手。
只是,兰月心之所系,又如何会是这样的人,轻轻松松,便识破了那虚无的幻象。
他先醒来,看着一脸迷惘的她,微笑着,静静等她醒过来。
她一定可以的,他,信她。
真心相爱的人,不管遭遇什么样的境况,都依旧会坚定不移地信任着对方。
看着她蝶翼一般的长长睫毛缓缓睁开,兰月笑了。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机会,不是么?这个傻女人,不仅要骗他,还要骗自己。傻瓜,傻瓜。原本紧紧握住手心中柔弱无骨的滑腻小手的姿势,突然一变,五指飞快地张开,霸道地张开她的手,倏地交错岔开,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十指相扣。走在前面的兰月,无声地笑了笑,像个孩子一样。
他的墨墨,就是这样口不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