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够了钱,便自府中逃走,只是后来,也不见你提了。”
一提起这事,流珠不由叹了口气,郁闷道:“逃甚么逃,说到底,最不方便的,还是我这女儿身。我孤身一个,逃到别处,没有身份,没有足够的钱,更没有能赖以谋生的活计……女扮男装?我倒是想得出来,但却做不出那副样子。虽说算是多少攒了些银两,但是又够得上甚么……”说着,她抬眼看了眼傅辛那身明显不便宜的衣裳,抿了抿唇,“只怕我的全部身家,都不够买你一身行头。”
傅辛勾唇一笑,眯眸低声道:“行头这个词儿,不可乱说,是说戏子的。我知你并非有意,不过信口胡说,可日后你若是唐突了旁人,那可要出事儿了。”
流珠一怔,随即挑了挑眉,在心底念了谨言慎行四字,随即道:“多谢。儿见识粗鄙,知道甚么,便说甚么,时不时便要闹些笑话,幸而有你,从旁纠正。”
她叹了口气,目光不知落向何处,心底藏得深沉的落寞,复又齐齐翻涌。
傅辛低头落子,只听得她又喃喃说道:“在这里,做个女人,实在不容易……虽说刚来还觉得有意思,但思来想去,若是回不去了,就太可怕了……只能等到嫁人,而嫁人,又是家中说了算,嫁给谁都说不定……”
她的声音,轻之又轻,若非傅辛耳力惊人,只怕是听不清楚她那一串嘟囔的。眼见得面前少女虽满目愁容,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着遮掩不住的活泼光华,通身上下,气度与常人不同,傅辛心上微动,缓缓收回目光来,将那几颗棋子在掌心中不断把玩着,心中兀自思量起来。
他心里渴她,渴得不行。
早些年在国公府里,倒是也见过她,只是彼时的她,实在入不得他的眼,而那日他骑马从博戏摊子边上路过,略一抬眸,不经意间便被玩骰子的小娘子给惊住了,如魔怔了一般,当即勒马,揣着银两,与她赌了起来。之后再着人跟踪她,打探她的消息,他这才知道,当初国公府里不起眼的二娘子,他未来的小姨子,就是这个勾起了他兴致的美娇娘。
手里握着通黑棋子,傅辛这心里,也暗暗铺起了棋来。只是时至此刻,他依然有几分犹疑——他当然愿意为她,巧设心机,特地设一局棋,也愿意如往昔那般,将一局可以利落下赢的棋,耐心拖延,只为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再看她一会儿,再同她说一会儿话儿,再听她用那悦耳的声音,说些古古怪怪的言辞。但是,权势为重,她身份特殊,他害怕为她设的棋局,误了他的大局。
他虽有过不少女人,对于女人,也习惯了逢场作戏,高兴时哄一哄,宠一宠,而到了惹他的时候,痛下杀手也有之。只是这个阮流珠,他一见她,便觉得心上一紧,仿佛前缘注定。他隐隐觉得她好似一场麻烦,沾上了,便该是至死方休,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就这么松手。
只要她一句话,只要她再显露出些许意愿……
傅辛眸光晦暗,抬起头来。
阮流珠正支着下巴,低低望着棋盘,好似正在思索下一手该如何行之。她睫羽浓密,根根分明,好似两把羽扇,诱得他只想亲吻上去。再看她那雪白的肌肤,一日日隆起的胸膛,傅辛忍不住喉结微动,哑声道:
“若要嫁人,你欲要嫁与何人?”
流珠一笑,有些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世间女子,所思所盼,大抵相同。不过是长得能入眼,口袋里有够用的钱,为人有担当,绝非宵小之辈。此外,最重要的呢……”她笑意渐深,“大家啊,都盼着日后的老……日后的郎君能宠爱自己。”
这回答实在庸常,傅辛听着,只微微一哂。而便是此时,他又听得流珠一笑,说道:“但是我呢,我有更过分的奢望。”
傅辛闻言,倏然抬首。
流珠一脸认真,噙着一丝笑意,憧憬道:“我喜欢身体强健的,所以他最好不要是个病秧子,就算没有一身腱子肉,也得有些力气。钱不钱的,我不在乎,大家可以一起赚嘛,他只要不是负债太多,只要愿意赚钱,我就愿意跟他。如果是在这里……最重要的呢,我希望他能拿我当个人看,能允许我出去做工……”
傅辛饶有兴趣地道:“正经人家的小娘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女眷聚会往来、陪夫君应酬时才踏出府门,可你偏要出去做工?”
流珠点头道:“对。因为钱不是我赚的,我心里不踏实。”
傅辛摇头一笑,又道:“你可还有别的要求?”
流珠边思索边道:“他要喜欢我,真心实意,只喜欢我一个。”
傅辛默然不语,半晌过后才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我可够得上你这条条框框?”
流珠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眯眼打量起他来,口中评述道:“你的脸,长得确实不错,可惜未免长得太好了些,必会招惹不少小娘子。光这一点,便不行了。”
傅辛闻言,倾身向前。见那副好看的眉眼骤然拉近,流珠微微向后避开,却见傅辛笑道:“我可也招惹了你?抛却这副皮相呢?你觉得我如何?”
作为一个初初穿越,还把生活当成小说的年轻女孩儿来说,面对这样一个无疑充满魅力的男人,即便她和他隔了上千年的距离,她也实在是显得稚嫩了些,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地脸红了。
“还行吧。”流珠低下头去,看向棋盘,努力板着张脸。
“甚么叫做还行?”傅辛不依不饶。
流珠扑哧一笑,抬眼定定地望着他,半晌后朱唇轻启,说道:“你输了。”
傅辛一怔,低头一看,却是败局已定,溃不成军,满盘皆输。起初步步紧逼,却到底是被她扰了心神,一盘好棋,死在了她手里。
傅辛缓缓勾唇,掏了银两出来。流珠伸手,欲要拿走小银锭,手却被男人腾地紧紧握住。流珠一吓,使劲抽手,慌乱间抬眼去看他,却见惯常温润的男人,此刻目光逼人,分外灼热,烫得她不敢直视。
已近黄昏时分,萧奈巡逻了一圈,蹲在街边,懒洋洋地啃着烧饼,抬眼见得博戏摊子上,小娘子脸色涨红,使劲儿从男人手里抽手,不由一愣,随即站起身来,擦了擦唇边的饼渣,嘟囔道:“这青天白日,敢在捕快跟前耍流氓……”
旁边年长的捕快却是笑着拉住了他,骂他道:“你这小子,端不会瞧人眼色。人家郎情妾意,怎地,你要上去横刀夺爱不成?”
【傅辛番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