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得一张脸通红,事实到底是什么样,屋里的人皆是心知肚明。
老太太气得发抖:
“胡说八道,哪个多嘴的奴才说的,给我查,查到了马上让人牙子来发卖出去!”
二小姐江心柔和六小姐江心霖都在心里偷笑,乐得看四小姐江心婉的笑话,屋中其余庶女和丫鬟们却被老太太的怒气吓的不轻,都不敢说话。
三太太抿着嘴笑,一张脸更显得妩媚动人。
二太太赶紧上来,解围:
“哎哟,我的三小姐,他们那起子奴才的话怎么你也信啊!”
“你不晓得那穆家老九可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儿郎,十岁上就考得了会元,钟灵明秀,才思了得,又长的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相貌,四五岁上就给先皇亲自招进宫去,师承太子太傅,名动盛京,实为盛京第一公子。”
老太太搂着沐雪,听二太太说着穆楚寒的好话,屋里人也揪着耳朵听,小一辈的没见过穆楚寒,只晓得他是盛京疯传的混账玩意儿,把皇帝的得罪的死死的,是众人避之不及的瘟神,皆以为二太太在编谎话诳沐雪。
但二老爷三老爷这些早出生几年的,却不禁回忆起当年穆家老九在盛京的风光,晓得二太太这话是半点没掺假。
“三小姐,他这样的人物,哪儿还配不上你呢?”
或是换一个人,就给二太太诳住了,沐雪不知二太太话里的真假,只晓得她认识的穆楚寒,就是个凶残霸道,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混蛋魔王,便假装好奇又问:
“那如今他在哪儿呢?”
二太太正说的口沫溅飞,骤然就停了嘴,看着沐雪脸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怎可能告诉她,穆楚寒给皇帝一纸圣旨发配到金陵去了,且还永生不得回京。
老太太看二太太被问住,假装生气:“别问了,屋里这么些人呢,哪儿有贵女当面问自己亲事的!”
沐雪便也住了口,却在嘴边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盯着一直绞帕子的江心婉瞧。
江心婉被她瞧得心里直毛,赶紧别过脸去。
二小姐江心柔见事情过去了,便凑脸过来说起了些许小趣事儿,逗得老太太直笑。
再过一会,进来个丫鬟说大老爷来了,屋里的人便都住了嘴,除了老太太大家都站了起来。
沐雪见从外门进来个三十几岁的男子,一身官威,肃着脸,大步走进来,虽大少爷今年已经十九,但大老爷看起来依旧风采依旧,十分俊朗。
“母亲!”
大老爷进来直接上前来给老太太见了礼,围在老太太旁边的几个小姐赶紧避开,二老爷和三老爷也跟着上来,互相叫了大哥,二弟,三弟。
大老爷是老太太这一生最为得意的儿子,满眼满脸都是慈爱的笑容。
“可是瘦了,晓得你官里事儿多,你也得保重身体才好。”
大老爷亲自扶起老太太:
“不提官里,儿子无事。”
这时大少爷和四少爷也过来见过,给大老爷行礼,二房的江文浩最怕大老爷,给婆子抱着老老实实的喊了声大伯,江心婉撒娇的去拉大老爷的衣袖:
“爹爹,爹爹你可算是回来了,婉儿天天都在家盼着爹爹呢!”
江心婉早年养在大太太名下,又是大房唯一的女孩儿,大老爷自然也是真心疼爱。
二小姐江心柔也过来盈盈一拜,喊声父亲。
沐雪见众人都围着江尚书大老爷,没人理会她,便走到窗边去,伸手去推窗沿,想透透风,不想却给一只手给按住了,回头看竟是那个严厉的宋嬷嬷。
“三小姐,别开窗,小心寒风灌进来着了凉。”
沐雪感觉宋嬷嬷看她的眼光特别柔和慈爱,声音也很是亲热,一时觉得奇怪。
正在这时,老太太过来把她拉住,推到大老爷面前:
“快去叫你父亲!”
沐雪抬头,大老爷这次注意到林姨娘说的这个长的很像大太太的女孩。
何止是像?简直太像了!
眉眼灵动,娇小可人,和玉珺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沐雪不情不愿叫了声父亲,大老爷这才回过神来,应答下来。
当初老太太说心疼婉儿,不愿将她嫁给穆楚寒,想从外面寻个女孩来代嫁,又说这事儿玉珺已经答应,大老爷便也没理由拦着,丢了和玉珺的女儿,他也只有婉儿一个女儿,的确也心疼。
十几年前大房弄丢的三小姐,大家都说是大太太心里永远的痛,眼瞧着大太太大张旗鼓找了一十一年,又突然绝望不找了,其实这事儿又何尝不是大老爷心里的痛,便是后来大太太性情大变,万事不理了,大老爷暗中也一直在派人找着。
正好不久前得了线索,说是金陵青石镇好像有个女孩,长的与大太太相似,抱了这一丝私心,大老爷便在老太太的人中安排了个小子一路跟着,后来那小子回来报说,他们一行人并没有去青石镇,而是在金陵城瞧着个相似就掳了来了。
大老爷便没在意。
不想这一见面,大老爷那颗被愧疚折磨了十几年的心越跳越猛了,正如林姨娘所说,这个女孩,肯定就是他十几年前弄丢的女儿,府上的三小姐了。
大老爷在能在四十来岁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可见并非一般人物,这几年他在官场上可谓是更加混的风生水起,只是于这后院,却是因为大太太的原因,身心疲惫。
虽一眼就心里有了底,大老爷面上却不动声色,朝沐雪点点头便不再理会。
等一顿饭吃完,二老爷和三老爷赶紧跟着出去喊住大老爷,各地在大老爷手中考核的官员在大房找不到门路,自然求其次,利用各种关系找到江家二老爷和三老爷头上来了,两位老爷这便想让大老爷把把关,看哪些人能帮,哪些人不能帮,也好给人回个信儿。
大老爷心中有事,疾步朝前走,挥手制止两个弟弟:
“这事儿,明日再谈!”
“可,大哥,那边催的急,能不能上,给句话啊…。”吊儿郎当的二老爷急忙喊。
大老爷只是不理,让人拦着两位老爷,带着随从去了大太太院子里。
守门的见站在面前的大老爷,活像见了鬼,揉揉眼睛,这…这大老爷怎么来了?
邹嬷嬷出来看见站在院中大老爷,心情复杂,按说大老爷和大太太也确是一对冤家,彼此折磨了十来年,让她们这些当奴婢的也看着难受。
“子珺睡下了吗?”大老爷问。
邹嬷嬷顿了顿,原本想骗说睡下了,开口出来的话却是:“大太太还在佛堂念经呢!”
大老爷便抬脚往里走,邹嬷嬷伸手拦住:“大老爷,您回吧,大太太她不愿意见你哩!”
大老爷这几年在大太太这儿吃了不少闭门羹,今日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推开面前的邹嬷嬷,直接就往里面闯。
来到小佛堂,见里面点了一盏油灯,灯光昏暗不明,大太太跪坐在佛垫子上,一手轮着佛珠,一手轻敲木鱼,顿时就让大老爷心里一痛。
“子珺?”
大老爷轻声喊了一句。大太太并不回头,也不理会,等大老爷又喊了一声,就听大太太淡淡的喊邹嬷嬷:
“将人赶出去,别扰了佛祖。”
邹嬷嬷站在佛堂门口,左右为难。大老爷也不避讳,直接站在大太太身后说:
“子珺,我们的雪儿已经寻回来了,确实如当年你取的名字一般,长得冰雪聪明,十分讨人喜欢。”
大太太手下敲着木鱼不停,并不回答。
“子君?”大老爷站到她对面去,伸手去握大太太的手,大太太抬头淡淡地看着她,没有一点儿神情。
任凭大老爷在官场叱咤风云,却在大太太面前半点尊严都没有,几乎是哀求的说:
“你何不去见一面,看上一眼?这次我绝没有骗你!”
大太太心里早没有波澜,淡淡的说:“大老爷,别跟我这儿费功夫了,有时间还是去陪陪你的蓝姨娘去。”
“子珺,你知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当年是我愧对你,如今雪儿找回来了,我们就不能好好过吗?”
大太太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前半生爱恨交织的男人,撇嘴冷道:“江司图,莫在佛祖面前打诳语,你在我这儿,已经是个死人。”
“子珺,你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我?”大老爷依旧俊朗的脸终于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如今雪儿已经找回,你若看蓝姨娘他们不顺眼,我便送她去庄子上,等婉儿六月出嫁,再给文宇说门亲事,分出去住,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大老爷的话真动听啊,可惜大太太重活一辈子,早已心灰意冷,嫁给江司图近二十年,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庶女蓝倩倩给她挖了一个又一个坑,互相怨恨争斗十来年,最终还不是逃不过一死。
终究是个死,全都要死,怨恨,争斗,又有何意义,大太太上辈子找了她女儿十来载,得来的结果不过是她的雪儿在八岁那年就给活活饿死了。
当时那锥心之痛,切肤之伤,到现在大太太还犹记如新,故以,不管她们如何说,这寻来的三小姐都不是她的雪儿。
想她堂堂盛京蓝子珺的女儿竟是给饿死了,简直可笑可悲,可恨她重新活过来的不是时候,已经过了十一年,早就没办法去救她的女儿,如今也只能日日诵经不断,给她的雪儿求个安稳来世。
这江家的恩恩怨怨,全跟她无关。
大老爷无论怎么劝说,大太太只是不信,自去抡她的佛珠,念她的佛经,敲她的木鱼。
大老爷深感疲惫,心痛,终是无功而返。
回了主院,大老爷喊来管家,让他再派人去青石镇,仔细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管家一一应下,临走前却问:
“大老爷,府里找了这位三小姐回来可是给四小姐代嫁的,如这位果真是咱们府上的小姐,可如何是好?”
大老爷心情复杂难平,回道:
“若是真的,当然不能将她推到穆家火坑,倘若是假的,也让婉儿自己去嫁吧!”
便是看着她与子珺长得那么相似的份上,假的又如何,他江府愿意把她当个嫡出贵女养着,定要给她寻门好亲事。
管家得了大老爷的话,心惊不已,只觉得这从外面找来的三小姐简直太好命了,竟得大老爷如此看重,连亲生的四小姐也不顾了。下去自去敲打了一番府里的奴才不提。
转眼七八日,到了三月,老太太便让府中小姐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去,江心柔打听到这教养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便下定决心好好好学,江心婉和江心霖也跟着一起学,这次五小姐江心湘却没让来。
四位小姐中,也就二小姐江心柔是庶女,教养嬷嬷其实是专门为沐雪准备的,不过学的最用心的是江心柔。江心婉和江心霖虽不对付,但也不敢在教养嬷嬷面前放肆,跟着一起学。
不想小姐们只跟着学了一日,教养嬷嬷却来寻二太太要辞了这差事。
二太太问几次,教养嬷嬷的嘴巴却严实的很,只说教不了府里的小姐,却不说出个原因来。二太太没得办法,只得亲自去找老太太商量。
教养嬷嬷一人等在外间,从第一回教小姐们行走礼仪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江府里这位三小姐早不是处子之身,后借着纠正姿势的机会,教养嬷嬷竟在这位三小姐手腕上摸到了喜脉,未出阁的贵女不是处子之身已然让人震惊,不想这位尚书府的嫡出贵女,竟还珠胎暗结,可不使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