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聂府喝杯素酒!”
侯夫人瞪着跪在面前的苏老太太一家,面上几乎绷不住,苏三太太偷偷抬头看穆家人,见穆家老太太,即朝阳大公主虽年过六旬,却丝毫没有老态,浑身皇家气派,压的人不敢动。
心道:可是苦了子珺姐姐的女儿了!
当初一起定亲的贵女都已然生下两个孩儿,如今她家小九于婚事上竟又给江府罢了一道,还不知何时能抱上曾孙,穆老太太心里气得更甚,脸上带出的不是怒气,却是威严。
“既如此,本公主赏你家二小姐一礼,你们苏家的就在此间跪到天黑,为她那满周岁的孩儿祈福念经,保佑他能平安健康长大!”
说罢,穆老太太一拂衣袖,再不看苏家人顿时卡白的脸,由碧云碧月两个婢子搀扶着,大步走去。
“这,过往如此多的权贵,母亲,我们就这般在这里跪着吗?”苏家大太太觉得颇为丢脸。
跟着跪着的苏家小姐们更是心中不服气,低着头脸上涨得绯红,根本没脸面抬头。
苏家老太太恨得牙痒痒,却也没法,穆家老太太用力大公主的名头来压她们,说的不好听点,这全天下都是皇家的奴才。
见苏老太太不说话,苏家大太太又说:
“这事儿都过了十来年了,若是大公主有气,为何要隔了那么久才来为难咱们?”
苏老太太制止苏大太太的话:
“不过跪一遭罢了!来往人瞧见了,不会说咱们苏家的不是,只会说穆家这位大公主耍得一手好皇威!”
“理儿,自在人心!”
今年开春节,穆家老太太突然把苏家好一顿刁难,一时就传遍了盛京,苏大学士第二日在朝堂上声泪俱下,控诉大公主蛮横,皇帝只说了一句:
“若当年苏大人没有悔婚,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顿时梗得七老八十的苏大学士翻白眼,几个御史本想跟着参一本,又临时住了脚,都道,皇帝对穆家太过宽余了。
只说这日,苏家一行女眷跪在礼佛正殿必经之路,各家瞧见了都要来问上一句,苏老太太只说:“在领大公主的赏呢!”
一听跟穆家扯上了关系,诸位太太们也不便说什么。
江老太太带着沐雪她们去礼佛,瞧见了苏家的人,也少不得上前去关切一两句,正好江家和穆家又定了亲事,两家人互看起来,便颇为尴尬。
礼佛完毕,江老太太便吩咐众人不得到处乱跑,免得让别家人瞧见了,又说一堆闲话。
二小姐江心柔却是坐不住的,见沐雪在屋子吃了素斋睡下休息了,便偷偷溜了出去,想着去偶遇秦家的公子。
沐雪本就是装睡,听江心柔出了门,赶紧起来换起了男装,又给脸上涂涂抹抹,一顿折腾,把江心霖给的三百多两银子揣在怀里。
之前就支开了丁香她们,如今她只打扮成哪家贵公子身边的伺童,去敲了大太太的门,邹嬷嬷开了门,沐雪灵活的闪进去。
“好个小子,竟如此胆大包天。”邹嬷嬷一时没认出来,揪住沐雪的后脖子…。
还是大太太喊了声住手,邹嬷嬷才松开。
“你打扮成这样,作甚?”大太太本来就在收拾衣服了。
大太太与沐雪约好了未时末来相见,却不知她还换了装扮。
沐雪见大太太和邹嬷嬷一直盯着她,笑了笑解释:
“想着这般打扮要隐蔽些,免得给大太太带来麻烦!”
大太太瞟了瞟沐雪故意画粗的眉毛,又见她的脸也弄得蜡黄蜡黄,简直不忍睹视,嫌弃的道:
“快去换回来,像什么样子!”
沐雪不动,大太太别过脸不看她,说:
“只管穿了你自己的衣服来,好生收拾一番,再来寻我!”
邹嬷嬷上前有些好笑的对沐雪说:
“你装作个小子,跟在大太太身边,这才惹眼,让人非议呢!”
沐雪恍然大悟,却又踌躇的试着问:
“大太太,那咱们就这样子下山,是否太过招摇?”
若回府去,老太太他们怪罪下来,大太太顶得住吗?沐雪与大太太没什么交情,却也不想太过连累她。
大太太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城门酉时就关了,你没多少时间了!”
沐雪咬牙,什么也顾不得,赶紧回去洗了脸,换了自己的衣服,又将那身男装塞进包袱里,去找大太太。
大太太见她又变成了个娇滴滴的贵女,点点头,让邹嬷嬷接了她手中的包袱,邹嬷嬷以为大太太舍不得将三小姐嫁给穆楚寒,故而先把她送出城去藏起来,等过了婚期再接回来,故而忠心耿耿的帮着。
“三小姐,你瞧着哪个贵女会亲自拿包袱呢?还是给老奴拿着吧,到了地儿,再还给你!”
沐雪听了便放了手,跟在一脸淡定的大太太身后,直接出院门去,也不给江家老太太和二太太打声招呼。
宋嬷嬷原本要跟着,让大太太随便找了个理由留了下来。
三人走来,瞧见了长廊上跪着的十来个苏家人,大太太只拿眼睛在人群中找着苏三太太,苏三太太对她美美的一笑,大太太也就和苏老太太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邹嬷嬷心道:十多年前苏家拒了穆家的亲,穆家居然记恨了那么久,穆家的人也是在太不好相与了,如此,她们家三小姐更不能嫁给穆家老九。
却说江家老太太正在厢房午歇,二太太骤然推了门进来,说二小姐江心柔在后山,衣裙给树枝挂坏了,身子给秦家大少爷看了去,简直不得了了!
老太太一听,直接大骂一句:作死的小贱蹄子!
赶紧翻身起来。喊丫鬟婆子去后山。
因着忙活江心柔这出丑事,等老太太他们发现沐雪不见了,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宋嬷嬷上来说:“老太太别急,三小姐是和大太太一起先回家去了!”
老太太心里跳的慌,叫人去打听,的确是很多人都瞧见大太太带了沐雪走的,这才呼了一口气,气的大骂:
“一个个都让人不省心,小的心思不正,老的目无尊长,整个江家迟早都要给你们几个搅事精给搅没了!”
知道她骂的是江心柔和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也不开腔,心里却看不起大房,觉得大房简直太丢脸了。
接着,老太太又去处理江心柔的事情。
这边,大太太亲自送了沐雪下山,早有辆不起眼的青顶马车候着了。
邹嬷嬷眼里含着泪水,将包袱递给沐雪:
“三小姐自己保重,等过了风声,大太太一定会派人将您接回来的。”
沐雪不知道大太太跟邹嬷嬷说了什么,抱着自己的包袱,对着大太太长拜下去。想要道谢,却不知如何开口。
大太太再认真看了看沐雪的脸,转身什么也不说,自顾自上了自己马车。
沐雪觉得大太太可能是厌恶她,也不耽搁时间,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就跑起来。
大太太撩开车帘,瞧着马车飞驰而去,觉得眼角湿润润的,明知她不是自己的雪儿,怎得还是忍不住悲伤。
直到马车跑得没影儿,大太太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赶紧用帕子擦了擦泪,默数佛珠,压抑心中的伤痛。
“大太太,咱们这就回府去吗?”邹嬷嬷也抹了把眼泪,问。
良久,听车里的大太太淡淡的说:“去母亲那儿吧!”
只看今日穆家的大公主,如此猖獗,这个小人儿落到他们穆家,怕是给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即便江家老太太他们回了府,发现少了这位三小姐,她也要说自己带了她去蓝府,给她多争取一些时间!
阿弥陀佛!
佛祖保佑她快快离开盛京这个是非之地吧!
别让任何一家人寻着了她!
沐雪坐在飞奔的马车里,死死拉住车沿儿,等马车上了青石大路,平稳下来,她才松手。
压抑住想吐的冲动,沐雪深呼吸几次,拿过身旁的包袱,却发现包袱无端重了许多,打开一看,里面竟放进去一个牡丹刺绣的大荷包,全是银锭子,至少上百两,衣服里还夹了一封信,打开却无一字半语,装着大大小小面额的七八张银票,加起来竟有四五千两之多。
沐雪愣愣的拿着手中的荷包和银票,这是大太太给她的吗?
大太太一直对她冷冷淡淡的,便是蓝家人都说她是大太太的女儿,大太太也从未信过,她为何要帮她,还给她偷偷准备了逃路的银子?
这些一辈子困在后院里的女人,还真是让人猜不透!
沐雪把银票挑出来,仔细放进里衣,重新系好包袱。
如今,她就要离开盛京了去漠北了吗。大太太是不是在漠北也给她安排好了?
沐雪不是个能心安理得接受了人家好意的人,她在原来的社会已经养成了关系对等,礼尚往来的习惯,想着等她平安生下肚里的孩儿,倒时候再寻法子回青石镇去。
这些年她的烟草也赚了不少钱,她除了银子别的什么也没有,也只能百倍用银子回报人家。
六小姐江心霖过两年正好出嫁,到时候她可得好好送她一份大礼,以报她相助之恩。
沐雪心里这般计划着,一手稳着车沿儿,一手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宝儿,你再忍耐一下,等娘亲安定下来,就好好给你补补。
等到你爹爹娶了新人,不再纠缠,咱就一起回青石镇去,大房子住着,奴婢丫鬟使唤着,好吃好喝伺候着,定将你养的白白胖胖,跟个白雪团子似的。
沐雪来自现实,对肚中的宝儿有爹没爹没什么感觉,觉得自己财大气粗,只要不去惹到了不起的人,在那青石镇应该能和自己的宝宝过的很好,她竟然都开始在想,要给宝宝取个什么名儿才好!
眼瞧着马车驶出了城,沐雪掀开车帘往回看,见豪壮气派的城门顶,刻着盛京两个大大的字,这两个字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沐雪的心便越来越放松。
可惜,想象总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沐雪的马车跑的急,迎面就撞上了另一辆跑的更急的马车。
虽车夫及时拉住了缰绳,还是给沐雪头上狠狠撞了一下,她双手护着肚子,差点滚了出来。
“放肆!”撞了沐雪马车的车夫脾气火爆,一鞭子甩到沐雪这边的车夫身上,将他打下了马。
车夫是大太太的死忠,不然大太太也不敢让他带沐雪往漠北赶。
他爬起来,也不计较,知道盛京官道来往都是权贵的马车,这趟又是如此见不得人,便忍了下来。
沐雪原本就忍着恶心,被这一撞,彻底忍不住了啊,拉开车帘哇哇吐起来。眼风扫到被别人打到地上的车夫,把着木窗的手死死用力,世道艰险,真他妈活着累心!
她很想跳起脚,将面前这辆猖狂的马车主人并这狂妄的车夫,从祖宗八辈开始问候一遍,理智却告诉她,除非她想找死,不然就得憋着,忍着。
可这回,或许活该是她运气差,就算她龟孙一样缩着脖子,还是出了意外。
只见那辆看似低调,实则华丽的大马车,扯上马车夫甩了沐雪这边的车夫一鞭子,遭了报应,车轮竟给弄坏了,走不动了。
如此,他们便也不让沐雪他们走。
只见那车夫嚣张至极的走过来说:
“你们这车轮倒是好的很,正与我们的相配。”说着上手就要来拆。
沐雪这辆马车是要行千里路的,自然做得更加结实,一看这马车夫要来卸自家的车轮子,沐雪如何能答应。
且她还要赶时间。
沐雪忍着心中的闷气,走下来,对这个把鼻孔朝天的车夫说:
“这位大哥,你们进城也没几步路了,不如我赔了你的车轮钱,你让人去城里请师傅来给你们修一修?”
“我们还急着赶路,大哥给行个方便!”
车夫不料出来的,是个如此娇柔美丽的小女子,一时有些发愣,又听她软言软语,一时心生怜惜,声音不觉也放低了。
“你们晓得我这车里拉的是谁吗?就这样往上撞?”
明明是你们的车撞上来的好不好?
沐雪真想把面前这车夫的眼睛给戳爆,却还是得忍气陪着小心。
“实在对不住,我们实在赶得急!”说着沐雪将整个荷包都递给那个车夫,车夫却不接,回头对那家马车恭敬喊了一句:
“国师,马车坏了!”
沐雪拿着荷包的手伸在半空中,见那马车的主人终于有回应了,车帘撩起来,便是当朝国师,百里破风。
沐雪只瞧着了他俊脸上那双冰蓝璀璨的眼睛,赶紧将眼挪开,百里破风却是一眼瞧见了沐雪手腕上那串寻寻觅觅十来年的佛珠,眼睛盯着一瞬不瞬。
“国师!”百里破风下了马车,车夫恭敬的站过去喊他。
沐雪看正主儿来了,又听车夫喊他国师,脑子一下就浮现出雷雨交加那夜,穆楚寒抱着脑袋痛的死去活来的模样。
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
便是想到就是眼前这人,往穆楚寒脑中钉了淬寒钉,沐雪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赶紧收回手,也不想和他们纠缠,却不料给百里破风一下握住了手腕。
“你这手上的佛珠,从哪儿来的?”
百里破风盯着眼前娇小柔软,似乎不堪一击的小女子,直觉她不会是这佛珠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