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沉默了一路。
回到公寓以后,顾予来努力把话头起得轻松点:“晚饭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吧。”
陈硕坐在沙发上撑着头看着他,却说:“顾予来,我有时候真的挺恨你的。”
顾予来一愣。
“要不是你,陈家佳哪儿会这么变着花样的来整我。”陈硕的口气渐渐不那么淡定了,“要不是你,就算我不是陈家亲生的,他们也不会把我赶到一个人也不认识的地方让我自生自灭。这一切,都是因为陈家佳爱你爱得快要把自己弄疯了。”
“硕硕……”顾予来觉得喉咙发紧。
“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么多年在美国怎么过的吗?”陈硕自己又接下去,“我现在告诉你。”
“那一年爸爸托人在那边找了一间私立学校,给了我一笔钱就把我送达了那边。我拖着一口箱子,连学校在哪儿都不知道。英语也不利索,看见外国人就发怵,出了机场站在路边就哭了。当时真的很害怕,要不是买不起回程的机票,我肯定就偷偷跑回来了。哪怕是在北京要饭呢,都比在那儿强吧。”
“但是不行啊我回不去了。哭了好久还是得抹了眼泪咬着牙找学校。好不容易找到了,结果根本没有宿舍要自己找房子住。美国的宾馆真是贵啊,我只住了一晚上就不敢再住了,厚着脸皮在学校里看见亚洲面孔就拖着箱子上去问人家是不是中国人,能不能帮我找住的地方。我觉得中国人的脸可能真的都被我丢光了。”
“还好真的遇上两个中国人帮我找到了住的地方,本来终于觉得算是安顿下来了,可谁知道……突然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两天,我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到街上拦了个车求人家把我送去医院。最后好不容易保住了命,钱却花光了。”
“我真是走投无路,只能打电话给爸爸想再要点生活费。可是他却说我不争气,刚到美国就这么能糟践钱,跟他解释说我病了他们也根本不相信。我等了两周,天天啃干面包,最后只等来了一个月的生活费。我绝望了,那时候我觉得可能一个月后我就会死在出租屋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可是就这么死了我真的很不甘心啊。不是说好好学习就能有出息吗?我那么努力的学习,为什么却不止没出息,还连命都保不住了呢?我真的不甘心啊。”
“我用最后这点生活费去吃了顿饱饭,然后就跑出去找工作。那时候瘦得只剩八十多斤,英语又不顺溜,好多地方都不愿意要我,连中国人最常干的洗盘子工作都找不到。我想啊以前听的那些事儿都是骗人的,美国根本没那么多盘子要洗,要不然我怎么连这个工作都找不到呢?后来我听说学校里实验室有一些临床一期的项目,需要健康的人去试药但是可以给钱,我就求那些实验负责人让我去。就这样,我总算是没有饿死。”
“再后来,语言上终于适应了,兼职也好找了一些,洗盘子、卖快餐、清洁工都干过,我不敢翘课,拿不到学位的话早晚会饿死,所以上了课就去做兼职,半夜再回公寓写作业,每天都只能睡三个多小时。我跟自己说以后没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没钱,真的,你是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没钱的时候每天都在害怕,死都很怕没有个地方能让你体面的躺着死。”
“不过还好,我终于熬到了毕业,拿到算是个学位的证书。然后我就遇到了李思,让我跟着他学东西,还给我发薪水。我终于不用再担心交不起房租被人赶到大街上住,也终于每天都能吃上三顿饭,晚上能安安心心的睡觉。”
“就冲着这个,就算我再不愿意回北京,李思要我回来我也会跟着他回来。我本来还奢望跟你们各过各的老死不相往来就算了,但是现在看来真的是我太天真。顾予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恨你?”
陈硕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坚硬粗糙的橡皮擦,在把顾予来记忆里那个陈硕狠狠的擦掉,擦得他的思绪血肉模糊,连带着全身的血肉都被磨得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痛楚。那个永远那么骄傲的陈硕,那个哭和笑都那么大声爽直的陈硕,忽然间变得斑斑驳驳,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白灰色。
“但是,一想到十八岁以前的我就跟陈家佳一样,都是在为你活着,我又觉得恨你不就是恨我自己吗?”陈硕的声音很低,比刚才述说美国那段往事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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