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后的手段,从来都不可小觑。
殷梁就是再如何自负,也从不敢小瞧了那个女人一分一毫。
他的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屋子里殷湛的影子,“那老太婆是皇叔你和宋楚兮那丫头怂恿进宫的?”
“还需要本王怂恿吗?”殷湛淡淡的开口道。
他一直没有公开露面,几次开口的语气,要么冷淡,要么强硬,“皇上对南塘,对宋氏的用心你很清楚,而唇亡齿寒,太后她毕竟是出自宋家的。以前她对一切冷眼旁观的不插手,那是因为那些小动作根本就威胁不到她,但是这一次,你公然对她的至亲侄女、南塘宋氏的掌舵者下了杀手——只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引发她的雷霆之怒吗?”
如果南塘宋氏垮掉了,宋太后的腰杆儿还怎么挺的直?
她和皇帝又不是亲母子,虽然以前她时时处处做任何事都为了皇帝打算和考虑,但是现在她自己的切身利益受到威胁的情况下——
她不恼羞成怒才怪!
殷梁暗暗咬牙,脸色阴沉的越发难看了起来。
“如果我把文馨交给了你,皇叔你却是要用她来针对我的,这样背后捅自己刀子的事,皇叔觉得我会蠢到会去做吗?”最后,殷梁强作镇定的开口。
他人被困在这里,宫里方面的消息上不来。
本来刘皇后和殷绍母子就将元贵妃视为眼中钉,现在再加上一个宋太后的分量,那局面应该是不容乐观了。
殷梁此刻已然是心急如焚,可就算是再急,也终是不敢将文馨交出来的。
殷湛也不逼他,只道:“所以本王说了,你可以考虑,至于最后要怎么拿主意也全看你自己。”
没了元贵妃,就算他这一次能侥幸脱身,但是以后没了宫里的内应,他活动起来一样会步履维艰。
“皇叔,你今天是一定要逼我在这里就和你争一个鱼死网破吗?”殷梁咬牙说道。
“你以为你在这里继续和本王周旋着耗下去,京兆府衙门的人就能有时间赶到,解了这座宅子内外的危机吗?”殷湛一语中的,语气冰冷而嘲,
殷梁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一颗心突然悬了起来。
殷湛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
“京兆府本来就在你的监管之下,京兆府尹也一直都以你马首是瞻,的确,这城里无论出了任何事,你都能光明正大的依仗京兆府的衙门的来帮忙控制局面,可是——”殷湛的声音继续冷淡的传来,说着,却又戛然而止。
殷梁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神也有点凌乱了起来。
然后下一刻,却见那纱帐里面的影子终于动了,殷湛分花拂柳一样轻轻撩开那幔帐的一角从里面款步走出。
因为本来是准备进宫面圣的,他穿的是一件蓝青色的华贵锦袍,袍子上的金线绣纹在灯火映衬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走出来,只在门口高高的台阶上负手而立,说是和殷梁对峙,但那目光却只看着天际苍茫的夜色,并没有往对方的身上落。
殷梁微微拧眉,只满心防备的盯着他。
然后就听他语气平静道:“而且你好像忘了,之前京兆府尹已经听你的吩咐,进宫去给你办事去了。”
殷梁闻言一愣,心里紧跟着就是咯噔一下。
“太后在宫里,还有皇后在,那道宫门他进去容易,今天——想要出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殷湛说道,只是语气平静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你——”殷梁突然之间就方寸大乱,他立刻意识到在这件事上殷湛已经还做了别的手脚,因为就算京兆府尹不在,他手下官吏也都是他殷梁的心腹。
“你想等着他们来酒驾的主意,大可以不必打了。”殷湛只是这样的说道。
这个人,他到底意欲何为?殷梁心中恼恨非常,只目光阴冷无比的盯着他,不住的审视,“你明知道你扣着我在这里没有用,而且我也绝不可能把文馨交出来,这样浪费彼此的时间,皇叔你难道就是为了替太后争取时间来对付我母妃吗?”
“难道不可以吗?”殷湛不答反问,态度却是模棱两可。
不不不!他绝对不会只做无用功的,这件事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内情。
殷梁的疑心越发的重了,但这个时候,他本身就已经乱了心,脑中思路也不是很清楚,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殷湛只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从头到尾也不屑于和他多言。
殷梁并不太想直接动手,所以就只是迟疑不前,前后两边的巷子的里,他带来的人久等不见他出来,却是自乱阵脚。但殷湛是真的没有虚张声势,喊杀声起了好一会儿,这座宅子,这个院子的内外也还是剑拔弩张,如死水一般的沉寂,并没有任何一个人闯过来打扰。
殷梁按腰间佩剑上的手,手心里开始隐隐冒汗,终是忍无可忍的后嘶吼道:“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到底意欲何为?”
“本王给你指的路,你不是不屑于走吗?”殷湛淡淡说道,终于从天际收回了视线,定个在他脸上,“本来你们兄弟之间要争勇斗狠,本王是不屑于插手的,可是你偏要多此一举的来抢着出手,既然是这样的话——这趟浑水,本王也不介意搅一搅了。”
他面上神情只是冷淡,但幽暗深沉的一双眸子里却又锐利森冷的光芒,如有实质一样的迸射而出,直直的刺激的殷梁头皮发麻。
“不是我要与你为敌,而是你公然扣了这个丫头来威胁我……”殷梁脱口辩驳,可殷湛的为人他太清楚,知道这个时候已然是多说无益,而同时,他那脑中更是灵光一闪,忽而掠过一个念头,愕然瞪大了眼睛道:“你困本王于此,是为了替殷绍争取时间的?”
殷湛只是看着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是今夜,贵妃娘娘不也还曾试图去借皇后的手替你们杀人吗?”却是立在台阶底下的卫恒开了口,“太子的为人,怀王殿下应该很清楚,就算你不招惹他,他都不会对你假以颜色,何况现在您有暗算他在先,并且同时又有现成的可乘之机送到了跟前,他会怎么做,不是一目了然吗?”
殷绍不仅不会坐以待毙,他还睚眦必报。
两人之间早就是不可共存的局面了,何况今天他们也的确是险些又坑了刘皇后的。
殷梁脑中思绪飞快一转,冷不防的打了个寒战,愕然张了几次嘴巴,最后却是怒极反笑,“你真觉得我会这么不小心,会把文馨那么个个随时会成为祸害的女人留着吗?”
此刻的殷绍,一定是在竭力的查找文馨的下落。
“哦?难道你已经杀了她了?”殷湛沉吟,却怎么透着些意味不明的味道。
“当然!”殷梁的嘴角隐约的抽搐了一下,同样挺直了脊背看他,“所以你们根本就不用做无用功,别说只你困我在这里的个把时辰,就算你能为他争取到再多的时间,殷绍也注定了只会无功而返。”
殷梁说着,便有些得意的挑高了眉头冷笑,“而且——就算皇叔你今天帮了他,他又会领情吗?你可别为了泄一时的私愤,最后养虎为患,让自己惹火烧身。”
不管是宋楚兮和殷绍之间,还是殷湛和殷绍之间的关系,都绝对不比和他之间的更为缓和一些,帮了殷绍,殷湛他难道自己心里不膈应?
殷梁承认他这是在旁敲侧击。
而听了这话,殷湛却居然真的有所动容。
他仰头长出一口气,似是深有同感的勾了下唇角,“也是!你们谁输谁赢我都不痛快。”
话虽如此,但他眼底那种冰冷锐利的锋芒却没有敛去分毫。
殷梁不敢掉以轻心,一手用力的抓握着剑柄,一面盯着他道:“皇叔,这一次的事情我知道是我不对,可皇叔你是知道我的,梅氏——”他说着,就流露出几分苦涩的神情来,“只是因为这个丫头在你的手里,我才一时的拿错了主意。现在大错已经铸成,皇叔你动怒也是应该。可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才拿错了主意,皇叔若要怪罪——”
殷梁的话到一半,突然干脆果决的一撩袍子跪了下去,语气诚恳道:“我在这里给皇叔正式请罪。皇叔您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可以指天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为了此事而怀疑追究,皇叔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殷绍的为人皇叔你比我清楚,这一次如果真叫他坐收了渔人之利,皇叔你和我,我们谁都要后患无穷的。”
殷梁也是从来自恃身份的一个人,可以说,他这骤然一跪,其实还是很有分量的。
殷湛不冷不热的看过去一眼,并未表态。
他就竖起三指,郑重其事道:“我殷梁今日再次立誓,我和十一皇叔之间的所有冲突都属误会,从此一笔勾销,以后都不会再追究此事,也绝对不会再对皇叔有任何的不敬。”
他敢指天发誓,这已经是可以被相信的承诺了,可见他现在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是何等迫切。
殷湛一直的长身而立,此刻目光不经意的往屋子里扫了眼,又顿了片刻才道:“只要你不轻举妄动,这个丫头,本王可以永远不叫她在人前露面。”
说到底,这茯苓他还是要捏在手里,不肯交出来的。
殷梁的胸口里堵的难受,却又根本就是无能为力,只能勉强的点了点头,“皇叔的保证,我自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殷湛倒是痛快,当即侧目给严华使了个眼色。
“都散了吧,送怀王殿下出去。”严华扬声道。
堵在院子外面的侍卫飞快的撤开让了路。
“殿下!”殷梁的侍卫上前将他搀扶起身。
“多谢皇叔的体恤,改日我一定再亲自登门向皇叔道谢。”起身之后,殷梁仍是不忘和殷湛做了一揖。
他那语气,听起来冷静自持,但如果细品,却分明透着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殷湛只不动如山的站在那里,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殷梁稍微等了片刻,便就一咬牙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着人,火急火燎的直奔大门口。
殷湛也没再管他,只回头对严华道:“你把这个丫头带下去吧,怀王府的事,很快就尘埃落定了,既然你们主子答应保她一命——到时候将她打发了就是。”
殷梁是自己做贼心虚,才会把这茯苓一个丫头的口供看的如此重要,可是对他们而言——
梅氏存在的本身就是铁证,这个丫头有没有的,根本就干系不大。
“是!”严华也无废话,走过去,将那双腿发软伏在地上的丫头拽起来,半提半拽的将人带了出去。
而这一来一去的工夫之间,外面两边巷子里的打斗声也渐渐的停了。
“应该是怀王已经走了。”卫恒提了口气。
殷湛却没理他,只匆忙转身,几乎可以说是急切的快步折回了屋子里。
他一手点开雕花门下垂着的幔帐,却压根就没往床榻那边看。
宋楚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此刻已经下了床,她人在病中,精神不济,耳力也大不如前,所以便摸到了这边,彼时正背靠着那雕花的拱门支撑身子,仰头靠在那里。
殷湛皱了眉头看过去,她便睁开了眼睛,虚弱的露出一个笑容。
“唉——”殷湛叹了口气,便就抬手一捞,将她又抱回了床上。
宋楚兮浑身乏力,并无丝毫的挣扎,很乖的由着他把自己又塞进了被窝里。
殷湛从大床的里面拖过枕头给她塞在背后,让她靠了,又探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已经没什么事了。”宋楚兮道,倒是没有特意挡开他的手。
殷湛眉心拧起的疙瘩一直没有平复下去,只沉声道:“烧还没全退呢。”
毕竟宋楚兮也才吃了药没多久,这会儿热度退下了大半,他倒是稍稍放下了心。
宋楚兮却挂心外面的事,只侧目看着他道:“你已经猜到文馨的藏身之处了?”
殷湛知道她闲不住,虽然心里不高兴,脸上却没显,却是不答反问,“你怎么就确信他没有灭了文馨的口永绝后患?”
这个人,这时候还绕什么弯子?
宋楚兮的唇角无奈的勾起一抹笑,并不与他计较,“那不是一目了然的吗?即墨勋既然带走了梅氏,以怀王当时的心情,必定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有关即墨勋和彭泽国中的一切都查个底朝天的。文馨和即墨勋之间不清白是一回事,可即墨勋折磨她恨她的心这时候都没变过。我看怀王对那梅氏是真有点走火入魔了,貌似对他的皇图霸业都没了心思。文馨的分量,在别人看来或许不重,可是在摸清楚那兄妹两个之间的旧怨之后——用文馨去把梅氏换回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在男女一事上,殷梁和殷绍这兄弟两个却是大不相同的。
虽然宋楚兮对殷梁没什么好感,但最起码,在对梅氏的感情上,她对这人倒是有几分感慨的。
只可惜啊——
宋楚兮说着,想到了当前的局面,不免就轻轻的叹了口气。
殷湛重新湿了帕子,拉过她的手去擦她掌心里黏腻的汗渍。
宋楚兮也没在意,只稍后就重新收拾了散乱的思绪道:“他到底把文馨藏在了哪里?”
“你说呢?”殷湛反问,却是卖了个关子。
宋楚兮这会儿都还有些头重脚轻,实在没什么力气动脑子,就用力的抿紧了唇角。
她高烧烧了半天,口干舌燥,本来嘴唇就有些开裂,此时用力一大,那唇上便有一滴血珠滚落了下来,落在了她洁白的衣襟上,醒目非常,只她自己不曾察觉。
殷湛的眉头又是一皱,下意识的就想用手里帕子却捂她的唇,但是手只堪堪抬起来,却又突然改了主意。
他忽而情深向前。
彼时宋楚兮正聚精会神的想事情,冷不防眼前一大片阴影压下来,她本能就要往后闪躲,殷湛却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顺势抬手左手的手臂勾住了她的颈后,断了她的退路。
他的唇压上来,探出舌尖细致轻缓的自她微微发烫的唇上舔过。
动作很慢,很有些缠绵悱恻的味道,一点一点将她唇上残留的血迹抹掉,又描摹着她的唇形,将她唇上因为干渴而堆起的褶皱抚平,又恢复了独属于少女的那种莹润和柔软。
他的鼻尖一直贴着她的摩挲,虽然没有过分的探寻什么,但只是这样,两个人的呼吸交融,那种暧昧的气息也挡不住的在空气中缓慢的扩散。
宋楚兮人在病中,脑子里也比较容易发空。
殷湛的手臂压在她颈后,她整个人就全身紧绷,完全的僵硬住了。
她起初是想要拒绝他的,但因为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会显得她小题大做,反而进退两难,几乎是有些无所适从的。就只觉得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这屋子里燥热的利害。殷湛又似乎是有意的磨蹭着不肯退开,以至于不知不觉之中她就又出了一身的汗,刚被他用湿帕子擦过的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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