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尹知府在府里环视了一圈,自然是没瞧见楚怀沙,没瞧见楚怀沙,脸色不由得变得难看起来。
程水若看他四下打量,便知道他是在找什么了,楚怀沙刚走不久,又是要去办要事,自然不可能让别人瞧见,尹知府上门来,想做的还是恩威并施,让楚怀沙来说合,却是没想到楚怀沙不在,下马威到了程水若这儿不管用。
程水若是不乐意跟尹知府硬碰硬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她还并非过江龙,不过事情到了头上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楚大人不在。”程水若淡淡的道,“尹大人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这么多人围在我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法呢。”
“威胁朝廷命官,这还不算犯法么?”尹知府挑挑眉。
程水若笑道,“尹大人这话严重了。”说着压低了声音道,“尹大人勾结海盗,劫了别人的货物,说犯法,尹大人这知法犯法,要罪加一等呢。”
“程水若!”尹知府低喝道,“污蔑朝廷命官,你可知是什么罪?”
程水若摆摆手,“我只想要回自己的东西罢了,东西拿回来了,这事儿我便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现在收手,我还可以放你们一行人安全离开广州城!”尹知府道。
“你觉得可能么?”程水若笑。
尹知府眉毛一竖,喝道,“来人!将这儿所有的人都给我拿回去!”
程水若给白管事使了个眼色,在门外官兵要冲进来的时候一伸手,便扣住了尹知府喉咙,厉声喝道,“谁敢乱动?”
冲进门来的衙役便瞧见尹知府被扣在一个中年男子手上,喉咙被卡的死紧,脸色发白,片刻功夫以后便开始发紫,一个个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将人得罪死了,这会儿便唯有决断,程水若心知若是将人放回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她自然不能做任人宰割的绵羊。
早就料到了姓尹的若是够毒辣自然会让人来拿她这个唯一与方白芨有牵连的人,程水若不走是因为时间不够,在别人的地盘上其实呆在哪里都是一样,对方只要有顾忌,就绝不会不害怕她以命相搏——她自然没那么傻,把自己的命跟这种人相提并论,只要她做出的样子够凶狠,怕死的人总是会畏惧的。
“你要做什么?”那带头的捕头惊声问道。这广州城内,不把尹知府放在眼里的人不少,可是绝对没有半个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干出这么件事儿,这到底是朝廷的颜面,做出这种事儿,即便朝廷在这儿再怎么没势力,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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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水若哪儿能不知道这种事?可她老拿着把匕首对着自己比比划划也不成样子不是?
扯着嘴角笑道,“尹大人该懂的,我就孤家寡人一个。”
尹知府怎么不懂?
程水若这是在表示她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她自个儿不在乎生死,自然不会在乎别人的死活,朝廷命官又怎么样?还不是只有一条命!
尹知府想求饶,顾不得人多,可惜白管事的手捏的太紧,捏的他喉头咯咯做响,偏偏发不出其他的声音,只能一双眼珠子乱转,盯着程水若祈求。
旁边的一干衙役也瞧出动静来了,那捕头见状道,“程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程水若也不是真想找死,白管事是最清楚她心里的,手稍稍松了些,尹知府便粗着嗓门道,“程姑娘……松手……你快让他松手……”说的含糊不清,还夹杂着咳嗽声。
程水若转过身来望着尹知府道,“我本无意与你为敌,你要跟楚怀沙做什么不管我的事儿,可你错就错在不该将我牵连进来。我说了,要么东西原封不动的给我送回来,要么大家鱼死网破!”
尹知府已是被程水若给吓住了,他本就惜命,闻言道,“那东西也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了主的,即便我答应你,别人也不会答应,你拿住我不过是让他们少了个人分罢了,他们谢你还来不及呢。”
程水若道,“这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
尹知府道,“不若这样,你将我放了,我将我那一份儿还给你,便算我们两清,其他的人我却是没有办法。”
程水若闻言笑道,“好啊!”说着便吩咐白管事道,“还不赶紧将尹大人放开。”
这话一出口,不仅白管事愣住,便是尹知府和一干人等皆是愣住了,谁都知道尹知府那话是情急之下说出来哄人的,一旦形势转变,那便会翻脸不认账,偏偏程水若还信了。
白管事并没有松手,只是不解的望着程水若,程水若向他点了点头,白管事虽然不解,却是依旧松开了手。
白管事一松手,旁边的一干衙役便冲了上来,尹知府飞快的躲在众人身后,院子里的一帮汉子则是将程水若护在身后。
尹知府一躲回众人身后,便大声喝道,“将所有的人都给我抓起来,带回去,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程水若闻言噗哧一声便笑了出来,“尹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不要儿子了么?”
尹知府方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大劫,心头依旧跳个不休,儿子算什么,眼前这女人竟然敢动他,这如何让他不惊?
他知道不少人都敢做这事儿的,杀了个把人,便远远的躲起来,在这地面上要出海是容易至极的,留下这样的祸患肯定不行。如今方白芨在他家中,只要拿下了程水若,还愁什么?
即便拿不下这些人,那方白芨总是有家人的,不过远在京城麻烦了些,对付有些人,不得不用霹雳手段!
这样的人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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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愣着干什么?动手!”尹知府眼中杀机闪现。
程水若让人放手,便是料到了会发生什么情况,朗声叫道,“你可知楚怀沙去了哪里?”
“住手!”尹知府盯着程水若,见众人停下,程水若连忙道,“你敢不敢跟我打赌,那些东西你们运不出广州城?”
尹知府眯起眼睛盯着程水若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程水若道,“没什么意思。你要动手那便动手好了,我放你是退一步,以为大人是聪明人,这些东西即便方白芨不来问大人要,我不来问大人要,楚怀沙会不会来找大人要?沈诚会不会回来找大人要?分东西的人多了去,背黑锅的却是只有大人一个人。”
程水若说的话尹知府并非不知道,不过利益让人蒙蔽了双眼罢了,先前是以为楚怀沙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才下黑手,如今程水若却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双方还没有要到死仇的境界,只不过,他如今已是下了水,想要回头却是难了。
程水若看尹知府的脸色变幻便知道他心中大概想着些什么,又继续道,“大人要我随大人回去,我去去也无妨。不过,一个方白芨算不得什么,我让他放手便是,真正让大人该头疼的人不该是这样一个没什么根底的外乡人。生意人一向都是生意不成仁义在的,大人这么做事不太厚道,我也不厚道一次,咱们便算是扯平了。楚大人回来了以后我也会劝他的,他只要瞧见东西还在,估计也没什么心思再动干戈了。至于沈诚,东西回来了,我只说这是误会,他也不会在跟马家人斗法的时候想多添两桩麻烦不是。”
顿了顿,程水若又道,
“如今大人该考虑的不是这些小节上的问题,这种买卖抢了一次便没有了下次。若是无本买卖好做,那么许多的海盗干什么要上的岸来做正经的生意?大人到底是朝廷命官,何必坏了自家的名声?依我说,咱们日后可以来往的地方多了去,打出来的交情不是么?君子总该有别人没有的度量。”
尹知府不得不说他被程水若说动了,方白芨算不得什么,眼前这叫程水若的女子也算不得什么,他发愁的是眼睛里容不得一颗沙子的楚怀沙,还有难缠的沈诚。
他本打算劫的是楚怀沙的东西,谁知道沈诚的东西也在一起,去的人瞧见顺手,也就牵了,得罪沈诚他不乐意,只是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悔也是没办法的。
望着程水若,不知道她为何要一退再退,这显然跟她方才的态度大相庭径,他哪儿知道程水若不过跟他忽悠,程水若见他神色变幻不已,又继续道,
“尹大人不妨回去考虑两日?其实,这事不着急的。不过,我是为了大人着想,日子拖久了反倒是对大人不好。”
这话说的尹知府一阵阵的郁闷,他瞧出来程水若是在虚张声势了,而且将话说的跟不是威胁他,而是在救他一样。程水若这些招数也不知道跟哪儿学来的,纯粹的一泼皮流氓的手段,不过,不论如何,程水若到底是打消了他杀人的念头,对于一个强盗来说,他打劫了人,有许多的人都想将东西拿回去,其中还有他得罪不起的人,莫过于在必要时候将烫手山芋给扔出去了。
只是,这么做真的有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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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是不可能的!
尹知府笑道,“程姑娘说的有理,那不妨先随我回去劝劝方公子,否则让他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怕是将我那不争气的不孝子给吓出了个好歹,我便只有这么个儿子,若是有个好歹,倒是愧对祖先了。”
“尹大人带了这么多刀啊剑的做什么?”一道爽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一个穿着简单的少妇依门而立,抚着胸口凝眉道,“可是来抓嫌犯?没听说广州城出了什么大案子啊?”
程水若侧过头,便瞧见胡家少夫人拧着眉走了过来,伸手拉着程水若的手道,“程姑娘,你没事吧?”
胡家少夫人去而复返,程水若松了一口气,外面办事的人看见这情况少不得要去请人来,程水若跟人瞎扯淡这么久,便是候的这个,尹知府瞧见胡家少夫人脸上便是一阵青白,这胡家少夫人也是有趣的紧,竟然只带了一个丫头,一个管事只身过来,像是料定了尹知府不敢拿他怎样。
程水若见状笑着道,“尹知府请我到知府衙门去瞧瞧尹公子,说是尹公子病了。”
胡家少夫人闻言瞪了尹知府一眼道,“尹大人,小妇人无礼了,虽然这话不该我说,可这儿也没个长辈,我便逾越一次,跟您讲讲道理。您好歹也是一府的府尹大人,平日里就听说尹公子行为不端,您是做长辈的,自然该教导他,端正他的行为才是,可您竟然因为他生病,跑到别人姑娘家的家里来,还带着兵丁,这像什么话?要强抢民女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尹知府眼神复杂的看了胡家少夫人一眼,他没料到胡家人竟然也跟程水若勾搭上了,胡家大人不出面,只让个小媳妇儿过来教训他强抢民女,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被那小妇人教训的脸上一阵青白,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狠狠的瞪了程水若一眼,程水若则是笑了笑道,“尹大人,我是女眷,怕是不方便见令公子,失礼了。”
这两个女人明显是在唱双簧,尹知府自然不会说抢你东西的事儿胡家人也有一份儿,你们在这儿称道什么姐妹?胡家人摆明是要翻脸不认账的了,程水若显然也知道,否则她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来,若真有胡家人在,他又怎么会害怕沈诚?
尹知府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胡家人从来不做无利可图的事儿,心中虽然恨恨的,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下手了,咬牙切齿的道,“倒是在下爱子心切,失礼了。”扭过头冲着众人一挥手,“走!”
目送尹知府一行人离开,程水若呼出一口长气,这才转过头对胡家少夫人道谢,胡家少夫人摆摆手道,“些许小事无足挂齿,不过,这人心黑手辣,若非一门心思想做官,也是个杀人越货的主儿,程姑娘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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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城自打接连出了两庄大事儿以后,街面上便清冷起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有大事儿,自然少不了刀兵,如今连消息不灵通的人都知道最近不太平,没事儿少出门。
不过,今儿个的茶楼却是格外的热闹,茶楼上方的雅间里坐满了一身富贵大半的当地大富豪们,茶楼下面却是坐着个个腰圆臂粗一看便让人觉得凶恶的汉子。
说来有趣,今儿个广州城里提得上名号的都来了,除了最有权势的那三家。
陆虎便是其中的一个,他算得上是近来广州城的新贵了,跟大多数人发家史都差不多,海上的生意风险虽大,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有命走上那么几个来回,便可以成为人人羡慕的大老板。
不过,今儿个的陆虎却是没了平日里的豪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双虎目圆瞪瞪的不时瞪着坐在上位的尹知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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