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此消息,原躺在床榻上养伤的汪氏倏然半坐起,表情不可思议地望着徐妈妈,愣愣道:“他当真不过来?”
“回太太,是的。原去的婢子因太太指令不敢回来复命,不断劝说纠缠着后来则恼了原爷,教人赶了出去现在也不知下落。”回答间,徐妈妈很是小心翼翼,不时还觑着对方神色,似乎怕受处置。
景晨隐隐察觉到,素日汪氏该是治下甚严的性子,否则不会让这些奴仆如此惧怕。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要……”话止过半,睨了眼悠闲立在旁处的景晨,终是挥手同左右吩咐退下。
景晨便径自在圆桌旁的红木椅凳上落座,瞅着对面的人笑道:“太太,您这又是打了什么算盘?”语尽嘲讽,“居然让徐妈妈过来,安排我去和原仲轩见面,试问这天下可有你如此当亲家的?”
“亲家?”
汪氏冷笑,反驳道:“君府若是有将我们楚家当做亲家,现今儿城内就不是如此景象了!都说闺女嫁去君大家做了大少奶奶,怎么着旁的商户都会主动联络老爷,和我们楚家合作,可是现在怎样?姑爷是家财万贯不在乎这些,可同别的商家合作得厉害,怎么就不想着帮自己外家?”
见对方沉默,楚太太越发气闷,指着景晨便斥骂道:“你也是个白眼狼,我抚育你这么多年,最后却反过来咬我一口。当年就不该留着你们娘俩,否则今儿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现在翅膀硬了就想跟我比心计,也不想想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以为今儿有了个好夫家依靠就不得了了,能不将我和老爷放在眼里,呸!明确地告诉你,我能早就你的今天,也可以让你一无所有,看你到时候还笑不笑得出来!”
楚太太不顾修养责骂脏语统统出口,似乎当真是气愤到了极点,觉得被楚景晨牵制着是种天大的耻辱。
景晨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原还能猜测出几分来嘛?
“我倒不知,太太原是这般高看我。”景晨咧着唇角,起身盯着她就道:“太太这般聪明,我亦不会不自量力再三去惹怒你,不过……现儿娘亲已经不在你的手中,如若我抛下君大奶奶的身份,您觉得什么还能再牵绊住我?生活地如此疲累,在夫家原就过得不容易,担忧着这代嫁的真相被拆穿,太太亦觉得我占了原本不属于我的一切而处处为难,倒不如我离开君家,如何?”
看到对方瞠目结舌的表情,景晨的笑容越发见深,“太太,想必只要我离开了,您的日子自然亦舒畅了,对不?”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意思如此明了,且严肃坚定的表情根本不容她丝毫怀疑,汪氏有些惊愣住,不住地在心中怀疑自己耳力,她真的说要离开君府?
这这这……那样好的夫家,她能舍弃?
“太太不用怀疑,与其你我都过得提心吊胆,不如大家都做个解脱。这楚家的姑娘反正不少,没了大姑娘,还有二姑娘、三姑娘,说不准君老夫人会看在二府的情分上,让二姑娘给大爷做继室呢?”
啥,继室?
这个楚景晨,心底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葫芦?
难道不知晓,这于她自己意味着什么吗?
“谁要你离开了?”
汪氏故意落下脸色,语气不满音调却不大,“你是君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谁还能质问个不是?”
“明媒正娶吗?”
景晨抢先反问,紧跟着讥笑道:“太太莫不是糊涂了,婚书礼定上写着的可都是大姑娘的名字,谁会知晓楚景晨是谁?今儿既然都来了,我就同您说句心里话,这个您眼中是个没事的大奶奶名分,我当着倒还觉得委屈了?!”
“委屈?”
汪氏惊异的语中杂着轻视,“君府的奶奶,你还觉得委屈?”
“你觉得呢?”
抿起唇角,景晨重新落座,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握在掌心,“太太给想想,告诉我个原因,为何要一辈子替大姑娘而活?难道离开了平城,在外我就会活不下去?”
楚太太的面色即有些难看,如果从前的话,她还能点头。可现在的楚景晨,她已经没有那个把握。
今时今日的她,已非当年任由自己揉捏的无知胆怯女孩,她变得强大、有思想,甚至豁达突破了很多人曾不敢有的念想,亦或是能轻易放开所有的名分、地位与钱财。
手中已没有什么能牵绊威胁住她,而亦似不再有任何东西可诱惑的了她。
这样的楚景晨,太过陌生。
“太太,早说了别在我身上乱起心思,你没那本事和能耐。从君府这渠道得不到好处,就思量着从旁的地方捞利益?”昂头俯视,神态高傲,“只要不是涉及我的,即便是犯法欺骗损害百姓的事,亦同我无关。他日老爷若犯了事,连累了太太和楚家上下,亦不要来求着我。”
“汪氏,明确地提醒你,别再做那些自不量力的事!”
“你、你这是什么口气?”
“警告的口气!”
景晨沉着脸色,含煞地瞪着对方,“别想着你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就自以为能够操控决定我的事。不说君府生意上轮不到我做主,即便当真有那个权力,我为何要将银子白白地给你?”看到对方激动地欲要坐起,续添道:“别跟我提那些什么抚育之恩,当年自个做过些什么你心中有数,对我们母女你倒是施恩了还是使了阴谋,难道真要往事重提?”
她的话音落下,汪氏的上半身顿了顿,“你、你知道?她告诉你了?”
“呵,这等事还要人告诉我?你汪氏是个什么性子,路人皆知。”景晨目露鄙夷,“过去我且先不论,现今儿能联系上原仲轩,莫不是觉得君家的人都是傻子,查不到这个?我打的是回娘家的名义,最终教人传出去,岂非是成了私会情郎?君老夫人待我再是宽容,难道还会允许这个,而你作为楚府的主母,纵容已出嫁的闺女跟外男私会不清,君家可会轻易放过你?”
汪氏的面色越发怒红,哑口无言。
“别到最后亲事不成反成仇,现在没有好处但亲戚的关系犹在,何必要最后弄得双方都不好过?太太,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别最后逼得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你个丫头!”汪氏指着指着似是呼吸不畅,抚着胸口喘息不断,内心的震惊何止一点点:这当真是当初那个连正视都不敢瞧自己一眼的楚景晨?
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太太,原仲轩那儿你不必再下功夫了,要知道我今儿既然敢过来,就自然有所准备。”
“你老实告诉我,涟儿是否已经遭了你的毒手?”汪氏双目怔怔地望着对方,眸中有恐惧有担忧,眼前人太过心狠手辣。她现在能如此笃定,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离开平城、放弃君家大奶奶的身份,自己还有什么是可以令她忌惮的?
着实想不到!
再深想下,对方的话中……难道就没有反威胁自己的意味?
她忍不住浑身颤抖,牵到腿上的伤疼,又轻轻“哎呀”了声。
景晨丝毫不在乎她如何,即便是疼的皱紧了眉头,面上依旧是轻描淡写,继续神色淡淡地将剩下的话说完后,凑近床榻倾前冷冷道:“太太,我言尽于此,你若还想再动旁的念想,我定不会坐以待毙。还有,听说你家老爷最近开了家米铺……?”
“你想怎么样?”汪氏望着对方的眼中竟然隐隐有着畏惧。
景晨似乎很满意她这种表情,笑了续道:“何必呢?做好本行,不好吗?”
汪氏似乎想刻意压制那份担忧,不愿在对方身前示弱,故作镇定道:“这个平城又不全是你们君府的,难道还不允许旁人开铺子的?”
景晨则后仰远离了对方,摇首道:“这倒不是,只不过有些诧异罢了。”
“君大奶奶贵人事忙,我这小宅小院可留不住,不妨碍你回去理事了。”
楚太太恼恨这种在景晨面前寸步难行的无力感,索性就下了逐客令,心底是大大的失意,那原仲轩本允诺的好处是否也就此不复存在了?心底对她是又畏惧又好奇,就是担心夜长梦多,这才直接在昨傍晚去通知她过府,怎么就过了个晚上,她便能让人打消原本的念想?
果真是不简单!
景晨可不顾她这般多疑问,转至门口轻推至外面,带着君府的仆妇就离开了。
徐妈妈忙进屋,正凑见自家主子拿起床案几面上的药碗重重掷在地上,脾气大发面色不虞。脚步不敢再往前,想着退下的时候却又被唤住,不得不过去行礼。
汪氏见对方站得很远,忍不住大声骂道:“怎么?怕我吃了你还是怎的,躲得那么远!”
“奴婢不敢。”
忙移步往前,垂首福身后越发恭敬地立在窗前,“太太可要吩咐些什么?”
“吩咐什么?让你们做什么都不成,没用的东西!”阴冷着面庞,想着发作又念着自己还躺在床上不能大动,便指向桌边茶几,“给我倒杯水来!”方接过,瞟了眼紧闭的窗户,“天气这般热,还不快将窗子打开!”
很闷、很烦。
徐妈妈伺候地就有些提心吊胆,不敢说任何,只好依言照做。
“那个小妮子,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警告威胁我?”汪氏冷哼着,手中茶杯又往凳脚处砸去,随着“砰”的一声,有茶水溅到徐妈妈的素面鞋面上,忙不迭将步子挪了挪。
这个动作看在汪氏眼中便又起了怒火,“怎么着,宝贝着你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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