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牛饮之人,好酒劣酒本无分别。”李淳风笑吟吟地接过摇光手中酒坛,为对方斟满,“何况在随意楼,掏钱的才是客,你我么,算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怎可如此斤斤计较?”
“若不计较,哪来的银子?”酒肆主人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白做事、不白收钱,这是我随意楼的规矩。朋友归朋友,生意上的规矩坏不得。”
尉迟方不禁哭笑不得,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锭大银,啪地拍在桌上,赌气道:“这些够了么?”
双眼发亮,李淳风笑逐颜开,毫不迟疑将那银子纳入袖中,“摇光,换酒,拿最好的来!”
尉迟方平日结交都是直性汉子、豪爽朋友,那曾见过这等鄙吝势利的市井之徒。然而此人神情态度却仿佛理所当然,以君子风度行小人之事,令人发作不得,只好摇头苦笑。
“人人都说随意楼的李先生有仙术,能知过去未来,想不到李兄你……”
李淳风懒洋洋地靠在案上,“啪”地一声,捏碎了一颗花生,“别人怎样说干我何事?”
“咳,我倒是差点便信了。现在才知道,传言当真不可靠。”
“哈哈。”
“少要蒙混!”尉迟方不满地说,“现在李兄总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咦?不是说过,不会再有傀儡术杀人之事了么?如今谢将军命也保住了,此事便算了结。尉迟大人还有何吩咐?”
“这也叫了结?”校尉满心委屈地叫了起来,“至少也该告诉我,那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呃,这个么,公孙阁主拉我饮酒相陪,便像今日你我一样啊。”
尉迟方虽然觉得此言不实,却还是将信将疑道:“真的?”
“假的。”
“你……”
“呵呵,玩笑而已,莫生气。如今你已知道,公孙敕一面故布疑阵令人以为废城闹鬼,一面在流民中秘密试验傀儡术。谢崔二人自以为得计,却不知术成之日,便是他们大祸临头之时。”
“你的意思是说公孙敕为了独占那本手札,将同谋者杀死灭口?但那手札本来就在他手中,又何须费这许多周折?”
“那是因为以他一人之力,要想完成此事甚是困难,这才故意让崔元启发现他的踪迹,并谎称可以此术致长生不老,使得二人甘心为他所用。等到试验成功,他又将二人除去。”
一拍大腿,尉迟方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只是之前的推论。”静静抬起头来,双目明锐如星,“但在见到公孙敕之后才发现,他已病入膏肓,活不过十日。”
回想起石洞中人苍白可怕的面色,果然也与那些傀儡尸体相差无几。
“须知手札是以极为罕见的丹书文字写成,当年那位隐士只译出了其中一节,剩余部分若无说明,根本无法看懂。公孙敕天资聪明,又精通杂学,竟想出了将自身作为寄主,以征蜀途中学来的邪术和琴声作为辅助,强行催动傀儡的法子。然而这种邪术并非正途,被当成傀儡的人维持不了多久,便会失控而死。更重要的,每催动一次,寄主自己的身体也会受到严重损害。”
“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不知后果?”
“有句话尉迟听说过么?朝闻道,夕死可矣。自从拿到手札,公孙敕便将一生心血全都倾注于对手札中所载秘术的研究。对他而言,自身性命远不及这手札重要。”
一时默默无声。尉迟方回想整件事,只觉脉络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突然想到一个关键之处,猛地抬头。
“不对,还有一处无法解释!”
“嗯?”
“这件事跟李兄有何关系?崔元启手中你的名字,又是谁所写?”
“尉迟对我还心存疑虑么?”
“当然不是,”校尉连忙辩解,“只不过……”
“无妨。其实也很简单,此事与我确有关联:当年为魏纪翻译手札的那位隐士正是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