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这蜃魔所变的人……究竟是谁?”终于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
九尾狐长老清瑶也面沉如水,她合上眼放出神识,不一会儿睁开眼道:“我看到真正的杨臻长老还在抱朴峰丹房里昏睡,我们之前所见的杨臻,就是这蜃魔所化。他窃了几株能令功力大涨的灵材,却没料到这里布下过弑魔的禁制。只可惜……”
临砚也隐匿着身形和气息,远远站在一旁听着她的结论。这件事的确还有疑点,杨臻是何时被替换的,他这个亲传弟子,是不是共谋?
但是“林墨”已经死了,既然有了蜃魔这个首恶,对死了的人,通常都不会太追究的。
众人忽而安静下来。
有个原本话很多的人,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许师弟!”
他在听见清瑶的话时身子一震,眼中的最后一丝希冀也熄灭了。
旁人不及阻拦,他已掠入了石室内,俯下身,轻轻地捡起了一件残破的白衣。
凄红的血,沾了他满手。
“啊——”他忽然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
每个人都望着他,不敢作声。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
血色迅速染透了他的衣襟。
“为什么……为什么?啊——”他脸上的痛楚之色,令许多弟子都不忍再看。
为什么……不过分别了短短一刻,就是天人永隔?
他还许诺过,这一回就是拼死也要保护他。一转眼,许下的诺,约定的话,还有系在那人身上的他遗失的记忆,全成了梦幻泡影。天道为什么如此残忍,如此冷酷?
又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许笑飞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他的内伤,似比韩樾还要重了。
临砚心中一颤。他一直觉得许笑飞很像一个人,现在看来,竟似更像。
这怎么可能。
如果要拿任何人与那个人相比,也只是麻雀比于鲲鹏,萤火比于皓月……
就算他断然否决,许笑飞的脸,也渐渐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假如有一天他死在了教主之前,教主……会不会如此伤心?
一缕白光,忽然从许笑飞手里的衣物飞出,投入了他怀中。
他吃惊地捉起了胸前的那枚玉坠,神情怔忡地凝视,半晌,似是猛地想起了什么,长吸了一口气。满是泪水和污血的脸上,竟惨然一笑。
眼中重有火光燃起,神色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坚定。
临砚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
到了这一幕,知道不必再看下去,转过身,瞬息就飞出了山洞。
他好像还听到耳畔有个笑嘻嘻的声音道:“我觉得我自己的肉一定比大多数人都好吃些,因为我每天都过得很愉快。”
许笑飞说话时的神态,也还在他眼前。
临砚轻轻叹息一声。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一直如自己所初心期望的那般生活?
晃眼之间,他已飞出了逍遥派。
一直飞到宣城上空,掠入了一户外表看来普普通通的人家。
迎接他的是一股袭来的浩大灵力。
甫一相对,临砚就知道这股力量不是他能抗衡的。他如纸鸢般在半空飘飘忽忽地一转,卸了这股力道,又接连避过了紧接而至的两招,降下地来。
“小砚,你退步了。”一个声音道。
他看到有人正坐在池塘边的树下,神色宁静,袖摆低垂,倚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好似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那威势惊人的招数,却真的是这人发出的。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属下见过教主。”
临砚走到那人面前,正要跪下,手臂一紧,被那人稳稳地扶住,再也跪不下去。
他垂眸不看沈惊澜,沈惊澜却在仔细打量着他,忽然开口道:“你现在的样子,就跟你第一次杀人时那样。”。
“属下不明白教主在说什么。”
沈惊澜笑了笑,露出回忆之色:“你第一次杀人时,我们正被人追杀躲进了山林,我运功走岔,那时候连动都动不了。所以你就杀了无意间发现了我们的一个猎户,因为你不能让他活着出去,暴露我们的藏身处。那时你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那猎户也的确与我们无冤无仇……杀了人后,你愧疚了好几天,夜里也睡不安稳。你现在的神色,就跟当初一样。”
临砚依然低着头,没有抬起来:“教主只怕看错了。不仁不义的事情,我已做过太多,如何还会像当年那样心怀愧疚?”
“正因如此,我才奇怪……是谁让你生出了歉疚之心?”
临砚抿紧了唇,没有回答,半晌道:“教主怎么会来这里?莫延春似乎说过,你的身体需要多加静养,不宜出来走动。”
“莫延春是个好大夫,但是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还没有到走动都走动不得的地步。”沈惊澜道,“趁着还能活动,有些事我来将它解决。”
他的嗓音,已经因经年累月的咳嗽而沙哑,却依然带着种奇异的韵律和魅力。
宽大的黑袍掩住了消瘦的躯体,他的脸也病得脱了形,只能依稀看出当年的英俊。
但是他一笑起来,却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了。他有着绝大多数身体健康的正常人,都不曾拥有的精力和自信。
他就带着这样的笑意看着临砚。
“你有这么多属下,什么事由我们去办就好,又……何劳教主亲自前来?”
“我知道你很有办法,”沈惊澜道,“你一直都很有办法。只不过有些事,是办法再多也无法解决的。还有些事,就算能够取巧解决,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看了看自己半掩在袍袖下的一只修长削瘦的手:“这样的事,你的力量还不够,只有依靠我的力量。如今能在我手底走过十招的人,天底下应该一个都没有。”
这本来是一句极为狂傲的话,在他口中却显得理所当然。
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