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昨天和乐道一起喝酒,透露出关键消息的那个老人。
乐道皱起眉,看向压着赤西进来的亲兵。
“陛下,就是他,”亲兵说,“这个人曾经被两任青陆可汗委任重任,对云屏城中的隐秘知之甚深,昨夜他为躲避□□躲入云屏城下的密道,密道在西北塔楼下有一个隐秘的出口,他见到您,突然生出杀心,半开塔楼下的机关后躲远,而塔楼正是因为那机关设置而倒塌的。”
没有用巫术,所以他没有发现,赫连郁垂下视线想,青陆机关术虽然不比中陆精巧,但在破坏上一向不错。
之后亲兵一一呈出证据,证据确凿。
这件事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半疯老人的心血来潮。
“曾经青陆的第一勇士,赤西到底还是赤西啊,”乐道说,“就算堕落成了这幅模样,依然保留着雄狮的心,既然这样,朕也得用对付狮子的手段对付你。”
赤西抬起头。
这个战败后用酒水麻痹自己的老人此刻看上去清醒许多,他声音沙哑,说话就像是草原上的北风呼啸。
“大安的皇帝!如今你已经是天下的霸主,但是霸主只是一时的,你不可能坐拥三陆太长的时间,青陆和草原,终有一日会回到青陆人手里!”
“这可不一定,”乐道说,“只要有好日子过,哪怕历史有多辉煌,百姓也会忘记。”
皇帝有些厌倦地挥手,“拖下去斩了吧。”
亲兵应是,堵住赤西的嘴,乐省突然向前一步,跪在下方。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乐道眯起眼没说话,倒是赫连郁出声:“说吧。”
“圣人有云,当以仁义得天下,青陆距离皇都城太过遥远,所以这里的百姓才不知您的仁义,陛下何不通过这件事来彰显您的仁慈呢?”乐省说。
帐篷里除了睡得不知世事的乌伦,皆把视线投向这个年轻人。
乐道的目光有些奇怪。
在别人替乐省出声求情之前,乐道已经开口:“族中学堂的夫子在朕七岁的时候,就不会和朕说这种话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少有人把朕和仁慈联系在一起。”
乐省叩首,“陛下结束了战乱,让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家可归,就算在大安开国之前,您的军队也一向以军纪严明而闻名,从不将刀剑伸向百姓,谁能说陛下不仁慈呢?”
乐道的语气越发柔和了,但是帐篷里的人各个噤若寒蝉,因为柔和的语气反而是皇帝发怒的前奏,“也就是说,这个老家伙想杀朕,朕却不能杀了他?”
哪怕是乐省,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话了。
帐篷里安静无比,所有人连呼吸都控制着音量,乌伦的打呼声突然变得特别鲜明。
跪在下面的赤西颤了颤,似乎想要挣脱绳索。
在事情沿着更加不好的方向狂奔而去之前,赫连郁抬起头,道:“不杀也没问题。”
除了皇帝和国师之外的所有人都猛地把胸口憋着的气吐出,不是因为放松,而是被陡然放出沉重压力的皇帝给吓的,特别是乐省,因为这压力有三分之二冲着他。壮着胆子说出谏言的乐省本来才清醒不久,屁股上那块肉还在疼呢,此刻被乐道的威势一压,看起来简直要再次晕过去。
“但是,如果不做惩罚,则会让人看轻陛下和朝廷,”赫连郁再次开口,“殿下,你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对惩罚应当胸有成竹了才是。”
“切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余生应当只在床上度过,派遣奴仆给他最基础的照顾,他会活下来,”乐省说道这里时,大家都觉得乐道会把刀鞘砸过去,好让自己唯一侄子的脑袋变正常一些,但乐省接下来的话让其余人大吃一惊,“我们要让这个人看看,青陆是如何和中陆融为一体,青陆的百姓又是如何心悦诚服地跪拜在陛下的脚下。”
年轻人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哪怕听到要被斩首,也并未作出什么反抗的赤西第一次挣扎了起来。
而乐道挑着眉看乐省。
“另外此事尚有疑点,”乐省深吸一口气,道,“赤西并未参与祭典,在昨日傍晚之前,他尚无法将陛下和大安皇帝联系在一起,是何人告诉他陛下便是大安皇帝的呢?此事并非心血来潮,更有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臣认为,追查背后的人才是当务之急。”
几乎所有人都为乐省捏了一把汗,而乐省偷偷抬起头,他不敢看自己的叔叔,而是瞄了一眼赫连郁。
国师在微笑。
乐省立刻松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给出了办法,那就按照殿下的话来做吧。”乐道说。
这些人可以说是一窝蜂般慌乱地退下,乐省被娄鸣扯了出去,片刻后帐篷里除了皇帝和国师,就只剩下依然没醒的乌伦了。赫连郁抬起头,果不其然发现,乐道脸上并非他人所想的愠怒,而是有些喟叹。
“我们的确有些老了,”皇帝若有所思,“赫连,你觉得,等回皇都城,我是不是该给这小子加封亲王爵了?”
“直接册封太子也并无问题。”
“这小子还嫩着呢,”皇帝说,“什么幕后有推手,他以为他那十七个下属现在在追查什么?”
云屏城南,琼水北畔。
铅云翻滚下北风狂啸,再次冰封涛涛的河水,十七个黑衣飞燕卫列成阵法之形,苗刀出鞘,站在冰河前,拦住匆匆逃离云屏城的鲛汝。
“南海妖魔,”代理校尉用刀锋指向鲛汝的咽喉,“留下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