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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玄女脸容沉静,唇轻勾。“那么,我们就同你一块儿寻他。”
“你——”
“你不能再像跳崖那样,把我们抛在一旁了。”眉眼间似淡敛着什么,她微微垂首。
“我们?”凤善棠露出困惑神色。
玄女略略颔首,拉住他一只大掌,轻缓地搁在自己的肚腹上,唇又吐,“我们。”
凤善棠眉心微拢,不太明白。
他瞧着她,再垂眼瞧瞧自个儿掌心轻覆的所在,半晌,又调回到她隐着淡淡蜜味的雪容上。
渐渐地,他表情产生奇异的变化,剑眉飞桃,双目越瞠越大,里头精光四迸,好看的薄唇掀了合、合了又掀,来回了几次,终是艰困地挤出声音——
“阿女……你你……你是说、说说……”他深深吸了口气,俊脸涨红,突然嚷出:“你有孩子了?!”
霍玄女没教他“可怕”的神情吓着,藕臂一攀,揽在他颈项上,发烫的小脸埋在他颈窝。
“已经快三个月了。”她小声嚅着。
她的身子,她自个儿清楚,有某种力量在她体内孕育,让她变得脆弱却也坚强。
凤善棠脑中一晕。
所以,按推算,孩子是在第一回他要了她、也就是她想“找个人试试”那时怀上的,她她她……她怀了他的孩子,在她的肚腹里,竟有他灌注的力量存在着、酝酿着……
凤善棠晕了又晕,彷佛大浪席卷而来,当头罩下,他呼吸变得窘迫起来。
一甩头,把所有晕眩全数甩掉,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贴着她的颊低吼:“你要是敢说,这孩子是你自个儿的事,我我我……我绝对不放过你!”试着撂下更狠厉的话,想狠狠地威胁她,无奈啊,遇上这姑娘,啥儿能耐也得破功。可恼!
陡然间——
他蓦地震动,似是记起何事,跟着惊喘了声,原是拥住她的双臂猛地将她推开一小段距离,让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的眸。
“你——”厚实的胸膛急剧起伏,他玄目中异辉乱窜,“你晓得自己有身孕,还跟着我跳下壁崖?!”抓住她巧肩的大掌颤了颤,他五官绷得死紧,掠过明显的惊惧。
这女人非得这么折磨他才开心快活吗?!
“你、你你你——”好样的!他已被恼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发火的炯目怒瞪住她。
然而,姑娘总是柔能克刚的,他火他的,她清容迳自淡笑,道:“我喜爱你,善棠。”
他猛地一愣,没料及要接她这一记“狠招”,他不确定耳中听到什么,只明白,那字语绝对美丽。
“你你……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她菱唇上的浅弧未变,轻语,缓而清晰——
“我喜爱你。正因为是你,才让我兴起想和一个人在一块儿的冲动,善棠……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若非是你,我不能想像我喜爱上一个人的模样……”不再一切缘随潮浪,她要这与他之间的情缘长长久久,在彼此心中。
“阿女!”凤善棠吼了声,终是回神过来,他双臂一揽,再次拥紧她。
他在颤抖,不可抑制地颤抖,强而有力的心音亦震撼了她。
他的气息灼浓,一下下拂动着她的雪白发丝,她亦轻颤起来,听见他沙嗄嗓音,紧扣她心扉——
“我再也、再也不会任由你从身旁走开。”
一个月后。
夏季尾声,北洋上的小岛早闻出丝丝凉意,再过些时候,和爽的风里将渐渐挟来北方的气味,较之南洋的湿润温暖,小岛这儿的冬一向提前到来。
“海苍号”收帆下锚,静静泊在这处秘密岛屿已一段时候。
干完霞美列屿这笔“大买卖”,为沿海百姓与远洋商船除去一个天大祸害外,也在倭寇的地盘上顺手牵走了不少好货,做下这一票黑吃黑,墨色大船确实值得好好休养一番。
而这会子,不仅是底舱、下舱、主舱房全整理得干干净净,连几根桅杆、木梯、船身和巨舵也洗刷过又上油保养,还把甲板也清理得油亮油亮,灿烂霞红映在上头,还给折出反光。
此际,光亮甲板上,众家汉子不知把什么东西团团围住,一圈又是一圈的,几个在身长上吃了亏的甚至甘受“胯下之辱”,硬是矮着身子往底下钻,怎么也得挤到核心去才甘心似的。
“哇啊~~好粗的一根哪!”赞叹声从的中心往外扩散。
另一个粗声里夹带着外显的炫耀。“咱大魁的玩意儿,不粗成吗?!”
再一个粗嗓,嘿嘿笑着,“大魁老哥,不是一根啦,是一条,好粗的一条,还弯弯的,真是雄纠纠、气昂昂,美得让姑娘家瞧了都得流口水,心儿怦怦跳。”
“可不是吗?!这一整条飞得老高挂在那儿,还分别插在软软的两团里,跟真的没两样,还会变色,啧啧啧,了不起啊!”
“真的假的?这么神气!喂,前头好心点儿让些位置吧,哪有这么一抢位就占了两、三个时辰,兄弟是这么当的吗?”可惜没谁理会这位在外围跳来跳去、又钻不进去的仁兄。
“拜托,俺喊你一声爹都不成吗?让点儿缝给俺瞧瞧呀!”
“别硬是挤过来啊,刀疤熊!”
“哎哎哎,娘的!哪个龟儿子踩着老子脚板啦?!”
里有些紊乱,你推我挤的,好些个伸长脖颈,好些个只露出一个大臀在外招摇,又好些个连挤也挤不进。凤善棠刚下一艘中翼轻船,身形俐落地跃上墨船甲板,映入眼底的便是这出景象。
以为底下的汉子又聚众开赌起来,可听那传出来的阵阵惊叹声,他浓眉挑了挑,直到听见姑娘家的冰嗓由里边核心处轻柔泛开——
“好了,总算大功告成,你喜欢吗?”
大魁的粗嗓再次爆出,像是虎目都含泪般的感激,“喜欢啊!喜欢得不得了!霍大姑娘,你手真巧,把咱儿这玩意儿弄得那么美,呜呜呜,大喜欢啦!”
冰嗓似有浅笑。“你喜欢就好。下一个轮到谁了?”那雪容不经意地扬起,恰巧对住一双微眯的峻瞳,芳心怦然。
这会儿,霍玄女才发觉,围成圈的众家汉子突然间静得像群乖娃娃,全是因自家主爷从天而降——呃……是不知打哪儿冒出来,脸色呃……有些黑,方颚和嘴角的线条呃……有些绷,然后眼尖的人还瞧见了,他额角两边的青筋正慢慢浮现中。
凤善棠危险的目光移向坐在她面前的大魁汉子,盯住刚黥纹上他左胸肌块的图样,那图尚在吃色中,但在霞光映照下,已折射出七彩,是一弯浮在云朵里的虹桥。
见到主爷那张臭脸,大魁颈后一凉,厚唇扯了扯,嘿嘿地胡笑——
“棠、棠少,别猛盯着咱儿胸膛看,咱、咱儿脸皮薄,很不好意思耶。”
凤善棠双目又是眯紧,众家汉子见他右腿略动,尚不及待他抬起踹谁,眨眼间,甲板上的大小汉子跑个精光,好几个直接跃到海里,反正底下停着二十来架快翼,可以往海路逃窜,而一条由桅杆垂挂而下的粗船绳,甚至还一口气教八人给拽住,往岸上飞荡而去。
凤善棠沉着脸收回视线,再次调回霍玄女脸上,后者仍沉静瞅着他,菱唇上的弯弧从适才见到他后,就没再拉平过。
他弯身将她打横抱起,迈着沉稳的步伐下了木梯,往里边的主舱房走去。
他用肩膀顶开门,再用脚跟将舱门踢上,然后把怀里的姑娘往方桌上一放,双手略带野蛮地撑在她两侧,峻容凑近,和她的雾眸对瞪起来。
霍玄女柔荑缓缓抚上他英俊又刚硬的脸庞,柔声道:“下巴又长出青髭啦。”那粗犷胡髭轻扎着她的掌心,她不知何时喜爱上这种刺刺的感觉。唉。
凤善棠双目瞬也不瞬,硬教自己别这么就心软了。
这女人,明就怀着近四个月的身孕,不好好躺在榻上养身子,偏三不五时要同那群家伙混在一块儿,之前,还曾被他在海上逮个正着,因她那时正驾着小翼和舵子较量速度。
而此番,他带着几名手下离开小岛去布署一些事,和北洋上另一股势力接触,顺便祭出一张假的凤氏藏宝图吊足对方胃口,才离开三天,她又不安分了,竟然帮那群家伙纹身染彩,还一个按一个照轮?!这三天时间,也不知教她完成了几幅纹图!
“说,替他们纹身,是谁的主意?”他灼息喷在她雪肤上。
霍玄女颊微红,仍沉静地道:“我呀。是我求他们让我纹身的。”“求”字还特别加重音。
凤善棠眸底的火焰陡地一窜,表情闷闷的瞪着她。
再开口时,他忍不住磨牙,艰涩又气闷地道——
“我得拿条件同你换,你才好不甘心地答应,他们倒好,一个个给你……给你求了来!”好恼、好恨又好酸啊~~
霍玄女忆起和他那一年的相遇,嘴边的笑忽地渲染开来,雪容添上春色,白发粉颜,真个美不胜收。
她软软一叹。“那是我喜欢的玩意儿啊。”
“我明儿个教人取来猪皮,你高兴怎么纹就怎么纹,爱怎么绣就怎么绣。”说着,他重重啄吻她的小嘴一记。
霍玄女脸更赭了,却摇了摇头。“猪皮毕竟是死物,黥纹起来感觉不一样的,而且染彩时也没法吃色漂亮,不好。”
他要是答应让她那双软软小手在其他汉子的裸肤上摸过来又摸过去,那他“凤善棠”三个字立马倒过来写。
眉峰打了好几个结,太阳穴促跳,他唇刚掀,她却快上他半着,那冰嗓柔若春水,眉眼秋波——
“善棠,我好想你,你不在,晚上我冷,都没人给我暖脚丫子,我想着你,好想你,你说怎么办才好?”
“我我我——”没料到她表达思念的方式如此直接,凤善棠怔了怔,峻颊也热热的,而满腔的幽怨和恼恨不知教谁一下子给踹到海里去了。
他咧嘴,笑得不太英俊,反倒有点傻。
“你、你这么想我啊?我我……我也……其实我也很、很……”很牵挂你、很在意你、很喜爱你。他脸爆红,说不下去了,忽然将她用力拥进怀里,脸埋在她馨香雪软的发丝里,薄唇贴在她秀耳旁,低喃:“阿女、阿女……”
他连声叠唤,深刻意味尽藏其中。
霍玄女与他心意相通,胸口为他唤声中的激切与热情震动,感情浓处,两人都不想出声,只交颈相拥着。
她感觉到他大掌缓缓着她的纤背,然后移到腰身,跟着在她微隆的肚腹上温柔徘徊着,听得他低语——
“再过两日,我们启程回中原大陆,这儿夏季过后就越来越冷,我要你在温暖的地方产下孩子。”
玄女温驯颔首,“我想回哑大婶守着的那处宅子去,我喜爱那地方。”
侧首亲吻她的颊。“我会陪在你身边,你手冷,我帮你暖手;你脚丫子好凉,我帮你暖和;你身子冻,我抱着你睡。”
霍玄女从他宽肩上抬起小脸,忍不住咯咯笑开,那笑如寒冬清晨绽开的一枝香梅,诱得人舍不得眨眼。
“要是我哪儿都不冷、不凉、不冻呢?你怎么办?”
凤善棠瞧她那般外显的笑,瞧得险些失了魂。唉唉,姑娘一朵笑,果然价比千金。
他随着她缓缓咧开嘴,这会儿的笑,是既英俊又迷人。
“你要是不冷、不凉也不冻,那就……换你来伺候我,让你帮我暖手、暖脚,抱着我睡。”
霍玄女脸若霞烧,仍止不笑,她藕臂环住他的腰,依偎过去。
他的大掌一下下抚着她的雪发,嗅着那安全、强壮的男性气味,她几要逸出叹息,片刻过去,他又在她耳畔低语——
“待产下孩子,养好身体,我带你回一趟连环岛,去拜见你义爹,好不?”
“好……”她嗓子也哑了,抱住男人腰身的秀臂紧紧一缩,将他拥得更牢。她心中情愫激涌,雾眸不禁轻合,让那湿润含在其中。
“阿女……”他又唤。
“嗯?”
“你、你明白我心意的,是不?”即便他如此口拙。
埋在他宽胸的小脸悄悄一笑,她当然明白,只是——
“我知道呀,你的心意表示得很清楚了,你就是不要我帮大魁、舵子他们纹身,适才为这事,你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他剑眉一挑,语气略急。“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她抢话。“那你是不反对了?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啊,你是赞同我帮他们纹身的?大伙儿要是听到这消息,肯定欢喜极了。”
“不是这样,我我我——”
“怎会不是?那不然是怎样?”她无辜地眨眨眼。
他又急又躁,陡地喊了声:“阿女!”话中充满威胁。
“唉,我在这儿呀。”她忍俊不住,双颊嫣然。
凤善棠脸皮也红了,再次将她的小脑袋瓜压进自个儿怀里,不让她*到他如此可笑的模样,无奈又甘之如饴地低叹——
“就你有这本事这么来折腾我,阿女、阿女……栽在你手里,我认了。”
谁教——
她是他的玄女。
她是他的神只。
那雪发粉颜由虚幻化为真实,他拥住了这抹飞身,而茫茫海路有她为伴,他将更为强悍充实。
她是他的海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