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允慌忙擦掉眼前的水雾,回头看向楼下,“还有什么吩咐么?殿下。”
洛戈站在阶梯下,仰头注视姜允。
他光滑的金发有几缕落魄的挂在额头,一双迷离的浅瞳里难以掩藏着稚嫩的埋怨:“你还没有跟我说晚安。”
姜允忽然眼眶发烫,用力抿着嘴,连续几个深呼吸,终于压抑住心底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颤抖着嗓音回答:“晚安,殿下。”
再见了,我亲爱的小王子。
在眼泪划过脸颊前,姜允转身冲进昏暗的走廊。
回到卧房,钻进被子里,等待情绪平复。
许久,他缓过神,麻木的起身,自枕头下翻出一张小布块,那上面的血液已经凝固发黑。
姜允摆好龙脉命盘星阵,推演了一夜,重复卜算七次,结果却没有改变——
安德烈确实是龙脉星宿之一,却不是帝星,而是天府一脉。
这个答案,并没有给姜允带来太大的震惊。
其实心里早就很清楚,只是一直装糊涂。
帝星是谁,根本不需要推算,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刻意逃避,只为了那份不能见光的龌龊本能,无法抗拒的,想要守护那个人。
**
谢三胖不知文书应该怎么写,担心露陷,只能装病,借机请来姜允帮忙起草。
姜允一夜未睡,又透支灵力,双眼通红,神色麻木。
三胖被他憔悴的模样吓着了,茫然的询问:“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姜允一激灵,像是深怕他问出什么可怕的问题,僵硬的回头道:“没事”。
三胖点点头。
二人无声相对,三胖没读出姜允的心思,不多时便轻声询问:“对了,帝星的事……”
“别问这些!”姜允冷不防呵斥一声,回头见三胖一脸迷茫,只得强作镇定的解释:“我会跟七爷商议计划。”
三胖眼睛一亮:“七爷就在外头啊!您等着,我唤他进来!”
三人终于到齐了,姜允恨不得掐死三胖,沉默而烦躁的坐在书桌旁,不断重新起草,故意不搭理身后两个人。
“军师找着帝星了!”三胖欣喜的告诉七爷。
七爷对他比了个噤声手势,担忧的看着姜允微微颤抖的背影。
自进屋后,姜允连头都没回,七爷猜出他情绪不对劲,轻手轻脚走到姜允身边,一言不发看着他。
姜允余光看见七爷靠近,却继续假装在思考文书,埋头慌乱的挥笔。
三胖有些心急了:“姜公子!文书您先搁着吧,咱把重要的事儿先商量好喽!”
姜允啪的一声将笔拍在桌子上,神色倔强的转过身,像是等待二人的审问。
三胖终于察觉不对劲,被姜允的态度吓着了,一脸莫名的看向七爷,用口型询问:“这是怎么了?”
七爷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
沉默的空气变得无比压抑,七爷和三胖守在姜允身边,一言不发。
许久,见姜允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七爷轻声问:“帝星……是伊尔萨皇子吧。”
姜允身子一紧,抬起头,像刺猬一样狠狠瞪七爷一眼,一旁的三胖一头雾水。
七爷深吸一口气,注视着姜允,嗓音温和的回忆道:“昨天,一群牧民在集中营外闹事,领头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妪。
我带人把他们驱赶到安全的地方,然后训斥那群年轻汉子:‘为什么让老人打头阵?一群缩头乌龟!’
那个老妪却反过来训斥我,她说她儿子在淮海那一战就义了,她是英雄的母亲,凭什么不能打头阵!
阿允,你想看你爹娘像她那样,拄着拐杖跟洋鬼子拼命吗?
你肩上不只是你姜家数百口人命,还有大楚的无数子民。咱们要没这点担当,往后千百年,咱汉人的血脉都会成为低等肮脏的代名词,去给洋鬼子当奴隶。”
姜允缓缓闭上眼,颤声回答:“你用不着跟我讲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
七爷垂下眼眸,鹰隼般狭长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锐气,他抬手搭上姜允的肩膀,哀声道:“我从前就见过星盘典籍里的记载,但凡拥有帝星的宰星,无一例外,都是一生对帝星愚忠。
我猜想过,这恐怕不是巧合,而是无法抗拒的本能,是命数。你已经见到了帝星,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肯定很困难。”
姜允再难抑制心中的伤痛,抬手捂住双眼,压抑着哽咽,嗓音低哑的质问:“七爷,你说,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我?
我宁可…宁可像峰子那样,什么都没得到过,什么也不想争取,也不用对那么多人负责。”
姜允从兜里翻出个物件,捧给七爷看,脸上浮起单纯的笑意,颤声开口:“你看,这是殿下送我的…圣诞礼物,还有、还有这个怀表,也是他送的,他不让别人欺负我,不让别人抢走它,亲手给我戴上了……”
见七爷没回话,姜允恳求似得继续呢喃:“他昨晚站在楼梯口,等我半个钟头,只为了跟我说一句晚安……”
七爷垂下眼眸,沉默须臾,无奈的开口:“我理解你的难处,也很想帮你,但伊尔萨的皇子身手了得,我们根本近不了身,你是他的宰星,他只信任你,只有你能对他下手。”
姜允一哆嗦,被灼烧似得,猛然打开七爷的手。
强忍着泪水,他的脸皱得像初生的婴儿,终究,还是崩溃的咧开嘴,仰头嘶声嚎啕:“求求你们……我…下不了手!”
**
“喂!你还没跟我说晚安。”
“晚安,殿下。”
相聚仿佛就是为了离别。
在命运带来无可挽回的遗憾之前,如果时间能多停留一刻,我想再对你说一次,晚安,我亲爱的混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