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走到了庄园的主宅之中。
宅院中,传来了嫂嫂的声音:“叔叔要远行,尔等都需麻利些手脚,快些为叔叔备好旅途所用之物……”
张越推开门,就见到了十几个下人,在一个嫂嫂督促下,正在忙着将一罐罐已经腌制好的肉酱,装入一种小巧的陶瓷瓮里。
这种肉酱,乃是灞上原百姓的最爱。
其以灞上原的浐灞两水及其支流中的小鱼小虾为原料,佐以自家所种的豆子,用去年家里酿的黄酒和之,再加入各种灞上原山陵的野菜、茱萸,最后密封于瓮中,经过半月发酵后所得。
乃是灞上原的南陵与霸陵百姓,从小的记忆。
更是很多人,远行时必备的物产。
因为,当你离家千里、万里,这时能让你与家乡产生联系的,只有这些带着浓郁家乡特色与家乡伟大的酱料。
在饭食之中,放上一小勺,便能让味蕾充满了家乡的山水与风土之味。
纵然远隔万里,依然可与家乡桑梓在梦中相见。
张越看着这个场景,却不由得回忆起了当初,原主与亡兄远行前,嫂嫂为兄弟两人准备肉酱时的场景。
那日与今日,几乎没有差别。
唯一不同的时,当日,嫂嫂是亲自动手,将两小罐肉酱小心翼翼的装入陶瓷的小瓮里。
而今天,她可以安坐一侧。
但眼中却依旧与当年一般,充满了不安与担忧。
“嫂嫂……”张越上前,拜道:“您去歇息吧,这些事情自有下人来做……”
嫂嫂摇摇头,对张越笑道:“叔叔不知,老人们都说,这肉酱是有味道的,须得亲人亲自看着装入瓮罐,这味道才不会散逸……”
张越听着,感动不已,叩首拜道:“嫂嫂养育之恩,抚养之恩,毅此生不忘!”
嫂嫂闻之,却是笑了起来:“叔叔又在说傻话了!”
“至亲之间,何须如此?”
张越听着,只是再叩首而拜,道:“嫂嫂在家,还望保重身体,小弟此去,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必有捷报回传!”
嫂嫂看着张越,却是笑道:“叔叔休要做此妇人之态!”
“大丈夫生于世,自当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家中诸事,叔叔都莫要忧心,妾身会与少夫、文儿商议、决定……”
“叔叔丈夫,只管去追求自身的功业就好了!”
张越听着,再拜起身:“嫂嫂教训的是!”
“且请嫂嫂在家静候,毅必立不世之功,取万里之疆而归!”
今天,已经是二月初了。
距离他在董陵之前,在公羊董系诸生见证下,向董仲舒神主牌执弟子礼,献上束脩——十条腊肉为祭,正式成为公羊门徒,已经过去了六七日。
在那以后,张越就回了一趟建章宫,好好的伺候了天子三日。
然后就带着淳于文回到了长水乡,一方面是要回乡祭祖,祈祷祖先保佑。
另一方面,则是长水乡诸事都要处置。
尤其是长水校尉的征调之事。
如今,此事已经交给了续相如去办。
昨日,续相如来报,长水校尉上下,已经做好了出征准备。
张越留在关中的日子,进入了倒计时。
明天一早,他就要回转长安,准备去建章宫陛辞。
也正是因此,那位长水乡三老王申,才会在今日明明天气将要下雨时,不顾恶劣天气,亲自驱车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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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到下午时,终于停歇下来。
长水乡三老王申就提出要辞别。
张越自然不肯,好说歹说,将这位父老中的代表慰留下来。
同时,派出下人,前去迎娉王申所推荐的那几位乡党里的人才。
自己则来到了后宅,召见了田禾、李苗兄弟。
这半年来,田禾兄弟随张越在长安,打理家宅,而李苗四兄弟则留在长水乡,照料庄园和亭中的图书馆。
虽然,袁常等人会时不时的来帮忙,且嫂嫂的那几个闺蜜也会派家臣过来帮衬。
但田李兄弟确实是辛苦了。
这个张越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
如今,他将要前往乌恒,开始自己的伟业。
当然,也要对田李兄弟论功行赏!
很快,田李兄弟就来到了张越面前,恭身拜道:“田禾(李苗)率诸弟拜见主公!”
张越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六个年轻人。
想起了当初他们的父亲将他们带到自己面前时,依旧恍如昨日。
从贫寒到今日的富贵,很多东西都变了。
但这六人忠心却始终不改!
张越甚至曾私底下叫人测试过这几兄弟。
黄金、女人和官爵,都不能让他们动心。
当然了……
张越也知道,人心是受不得太严格的测试的。
所以,他做的那几个测试,都只是浅尝即止。
譬如,故意在家里的案头上,放下麟趾金,好几天都不去管。
也譬如,故意让他们去处置几个犯错的侍女,然后就不管后续,隔了半个月才假装想起来,问他们结果。
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会让人察觉到测试的存在。
也可以避免万一测试出问题,而引起尴尬。
但所有测试的结果,最终都证明了这六人的忠心。
随便放在床头,假意‘忘记’的麟趾金,在第二天被他们呈递到了面前。
送给他们去处置的犯错婢女,最终都是依照张越定下的规矩处理,处理结果还建了文档,放到了张越本人的案头。
如今,这六个家臣是张越最放心的人。
“我将奉诏远行,尔等应该已经都知道了……”张越轻声道:“尔等父祖,与我之父祖,有世代之交,而尔等素来忠心侍奉,故而我欲赏之!”
“尔两家兄弟,各出一人,随我远征!”
田李兄弟闻言,狂喜不已,跟随主公远征,那可是可以立功的机会啊!
家臣虽然卑下,但也不是没有富贵的可能。
这跟随主公征战,就是少数的家臣名正言顺的富贵的机会!
只是……
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就各自谦让起来。
哥哥觉得应该让弟弟去,而弟弟以为哥哥们素来辛苦,应该让兄长去。
张越见着,却是不去调解,只是道:“尔等自己决定,明日一早,将结果报告与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