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派人看着驿馆,要是他们有任何异动,马上把人扣下来!"身后年轻的将军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带着陌刀军应声而去。
元彻一直默默地看着阿芫,从今天她和大哥拜堂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半分。她成亲了,她再也不是他追着喊着的阿芫姐了,元彻告诉自己,现在,她是他的皇嫂。
元彻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拉住阿芫,以证明他和她的距离其实没有那么远。然而,他却只触碰到她衣袖上冰凉华丽的金线花纹,衣袖轻轻扫过他的指尖,带起了一阵风,仿佛还残存着她嫁衣上的余温,他怔在了原地。
阿芫对此全然不觉,她微扬起双眸,望着远处漆黑的天际,喃喃道:"长安,要变天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有一双孤寂如残星的眸子一直在注视着她,那个人的手还僵在空中,姿势活像一具可笑的玩偶,晦涩艰深的目光里,有着不符合年纪的。
很多年后,这当史官记载起他的生平时,这个因为求仙问道,耗尽精神而死的皇帝,临死前对贴身近臣这样说,这个月光一样明洁的女孩儿是我一生感情追溯的起点,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此生修行的终点。
就让我停止所有的波动吧,化作静水深流,蜷伏在你眼里。你是我捧在手心的皎洁月光,因为太明亮,遮蔽了我的泪光。
"阿芫姐……"他在心里轻轻呼唤她的背影。
显阳殿里,独孤信披着重甲慢慢走近龙床,皇帝似乎察觉到了,艰难地瞪大了眼眸,喉咙里溢出一声叹息:"你来了?"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独孤信手把佩剑,单膝跪地,殿内响起一阵剧烈的铠甲摩擦声。
"是……是那丫头通知你来的吧!"皇帝虚弱地苦笑,胸口处仿佛透不过气,说一句话咳嗽了好几声,"我要先你一步走了……"
独孤信戎马半生,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离别,比这激烈惨痛百倍的场面他见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让人不忍心直视。英雄的,本就是令人扼腕叹息的!
"我这一生,无愧于,无愧于百姓,却有负于我的孩子们……"皇帝努力撑起身体,"如愿,人总有一死,我的孩子们犯了错,你……你不要同他们计较。"
独孤信至始至终不知该怎么回话,如愿是他的乳名,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他转头冲地上跪着的太医令道:"陛下的身体到底因何如此?"
太医令从皇帝胸口处取出那根沾了暗红色液体的银针,“脉弦涩,心脉极弱,气血无法回流至心窍,导致心血发黑,是毁心之症。”
他跪伏在地,痛心疾首道:"这是一种不知名的慢毒,本不至于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却突然被加大了数倍的计量,才致始龙体突然沉疴难起……臣,已经无能为力了!"
元乾威严急促的声音响起:"今日东宫宴席上的一应吃用都排查过了,找不出任何问题,父皇接触过的人和东西也没有丝毫纰漏。"
独孤信的目光忽然动了一下,多年的默契让他察觉到皇帝的异样,天下之大,太子也许查不到毒药的品种和来源,但却不可能查不到下毒的人!
独孤信猛地看向皇帝,后者只是看着头顶的帷帐,眼神飘忽。
他伸手抓向空中,像是要抓住端坐在龙椅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一心只为得到父亲一声肯定的少年。从小,元化能轻易从父皇那里得到的,他都需要百倍千倍的努力,甚至冒着被父皇厌弃的风险,才能勉强换来父皇的赞许。
那只干枯无力的手慢慢地垂下,他眼中光芒如燃烬的飞灰,微弱的火星一点一点褪去。到死,他都没有说出那个亲手把他推向死路的人!
天纵的雄主,被后世尊称为宣武帝的一代明君,自此终结了属于他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