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李桃娘以前十分嫉妒杏娘,可如今看着连全尸都不得保全的杏娘,嫉妒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怜惜和愤恨。
鱼胶已经完全粘合上了,姚妙仪才松开捏着眼皮的手,将两片打磨成指甲盖厚薄的白玉搁在杏娘眼皮之上。因怜惜杏娘死于非命,马皇后赐了一套九窍玉和一对猪形的玉握。
人体上有耳目鼻嘴七窍,下【体有幽门和粪门两窍。入葬时为阻止邪气入体,便用一套玉器塞住,嘴里一般含着玉蝉,以表示重生。手里握着长条形的玉猪,表示来世富庶。
姚妙仪迅速将九窍玉塞进九窍里,一一归位,对李桃娘点点头,“李典正,可以装殓了。”
李桃娘眼眶微湿,亲自给杏娘擦身,涂脂描眉,换上了一套马皇后赐给的五品尚宫服饰。杏娘是被丈夫残忍谋害的,估计也不想夫贵妻荣,穿什么四品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入葬。
末了,李桃娘欲将一对玉猪塞进杏娘的手里,可杏娘的手指如枯枝般僵硬蜷曲,怎么也掰不开,姚妙仪说道:“李典正,我来吧。”
格吧格吧!
姚妙仪用巧劲掰开死者手指,将玉猪赛进去,终于完成了。
李桃娘用白醋浸手,说道:“苏州一别,居然还能再见,我和你也算是有缘分,以后不用李典正这样客气的叫我,他们一般叫我李姑姑。”
宫里对有些地位资历的女官,都尊称姑姑或者女先生、女夫子。
姚妙仪心想着手帕交胡善围也在宫里做女官,如果能够和李典正交好,说不定能够帮到胡善围,便从善如流叫道,“李姑姑。”
白醋浸泡完毕,又换了清水冲洗,李桃娘擦干了手,坐着马车回宫复命。
马皇后正在御膳房里洗手作羹汤。她和洪武帝是结发夫妻,均出身草根,共患难,同富贵,她外柔内刚,善良温和,宽容待人,无论朝野还是后宫都备受称赞。
自从名将常遇春去世,政局外忧内患,洪武帝一直郁郁寡欢,不思茶饭。马皇后就时常亲手下厨,做了丈夫喜欢吃的菜肴,频频端过去劝食。洪武帝怜惜结发妻子在厨房劳作辛苦,即使没有胃口,也都慢慢吃下了。
李桃娘回宫复命时,马皇后正在做玫瑰鹅油烫面饼,蒸笼氤氲的水汽使得厨房的视线显得昏暗,李桃娘低头不敢直视皇后,只看见马皇后系在身上的蓝布围裙随着揉面的节奏晃动。
李桃娘交代完毕,听到马皇后停手,叹息道:“当年我收留你们桃、杏、梨、梅四个女孩子。梅娘护驾英勇牺牲;梨娘嫁人生子;杏娘所托非人,含恨而亡;只有你还一直跟着我。明日杏娘出殡,替我好好送她最后一程。”
“是,皇后娘娘。”
马皇后说道:“那个罪人已经凌迟处死了,将他挫骨扬灰,不得葬在杏娘跟前。”
“是,皇后娘娘。”
“好了,你退下吧。”面饼擀平了,马皇后在饼皮上刷上一层鹅油。
李桃娘嗫喏片刻,说道:“皇后娘娘,您可还记得魏国公徐达当年嫡长女徐凤失踪一事?”
李桃娘不敢直言说当年徐夫人谢氏遇刺,导致徐凤的失踪。因为徐凤的外公谢再兴通敌谋反,一直是洪武帝心中的刺,谁都不敢提半个“谢“字。
猪鬓油刷在白色的饼皮上微微一滞。马皇后说道:“当然记得了,徐家和皇上都派人找过,可是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找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实在太难了。怎么了?你有所发现?”
李桃娘遂将和姚妙仪结识的经过讲了一遍,“……她虽然一场高烧后,不记得父母出身了,但是从道衍禅师收养她的时间来看,基本能够和徐凤失踪对的上;而且论相貌,和当年的吴中双壁谢氏姐妹有五分相似,只是此女长在市井乡野——”
李桃娘想起方才姚妙仪收敛尸体时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淡定自若,“个性气质过于粗野泼辣了些,很难能够将她和身娇肉贵的千金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马皇后在鹅油面饼上撒了糖玫瑰,卷在一起后再用擀面杖擀开,“早先徐家和皇上也寻访了一些相貌和年岁相似的女孩子,甚至有人贪慕富贵赏金,故意带着稚龄女孩冒名顶替去徐府认亲,可惜最后都不是,空欢喜一场。”
“吴中多美女,苏州尤甚,女孩子生的好一些也实属平常。不过这个女孩能够引起你的注意,恐怕真有过人之处,此事就交由你带人暗中调查,去苏州查证核实此女来历。”
李桃娘赶紧说道:“是,皇后娘娘。”倘若能够证明姚妙仪就是徐凤,解决了好几年的悬案,她就是立了大功,升官指日可待。
杏娘之死,令李桃娘彻底放弃了出宫嫁人的念头,在宫中好好当差,照样可以享受富贵荣华。
李桃娘是个寡言少语之人,领命就告退,不善言辞,否则也不会至今都只是七品典正。
次日她给杏娘送殡回宫后,太监黄俨就笑眯眯的迎过来,谄媚的笑道:“奉皇后娘娘口谕,任命你为尚仪局司记。恭喜李司记,升了六品女官,服侍了这些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