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来,宫中便似一阵凛冽寒风席卷过一般,人人噤若寒蝉,再无人敢议论此事。
她本就是痴心于花卉的,见如此情形,也就没再理会此事,一心扑在了那满园的繁花上。
而今终于得见,却是意外,太后娘娘似乎不是她想的任何一种模样。
她模样清丽,行止端庄,泰然自若得很,走到花前,各看了看,面上浮现一点笑意,点了头道:“就摆在这殿中吧。”
语气温和,却不热络,看不出她是喜欢这花,还是不喜欢。
太后娘娘的性子有些冷淡,恐怕不好相与。女官心下暗道愈加恭敬起来,命宫娥将花原地放下。
她又听太后道:“这样热的天气,你们走一趟辛苦了,去喝盏冰饮再走吧。”
她一说,女官方发觉自己身上满是汗意,她忙谢了恩,领着宫娥出去了。
一到殿外,便有一名慈明殿的宫娥命人将她们引去了廊下阴凉之处,捧了三碗清凉解暑的绿豆汤上来,不多时又来了一宦官与她道:“太后娘娘口谕,你们培植牡丹不易,花房上下各赐一月薪俸。”
女官忙要行礼,那宣口谕的宦官笑着道:“大热天的,别跪了,福一礼便是了。”
他敢这样说,自是得过太后吩咐的。
女官又想,太后性子有些冷淡,为人却是极好,很是体恤,她突然想起早上见的陛下,莫名觉得这二人其实般配得很。
女官刚走,明申便到了。
他今年九岁,年初陛下刚封他为晋王,也在宫外建了府邸,不过他更喜欢待在宫里,喜欢在太后娘娘身边,听她的教诲。
这时到了慈明殿,他丝毫不提方才撞见的事,行过礼,便待在郑宓身边,一点也不见外道:“这天快将儿臣热死了,母后赐儿臣一盏甜汤如何?”
早备下了,都不必他说,宫人已下去端了。
郑宓与他随意的说着话,问问他近日学得怎么样了,先生教得可好?
明申一一答了,又见殿中那两盆花,都不必深想,便知是哪里来。
他年幼时撞破过陛下与母后亲近的秘事,那时不知事,而今渐渐懂了,宫学中有宗室子弟,他偶然听人议论,说陛下与太后如此行事败坏人伦,有违纲常。
明申几乎是太后骄纵下长大的,听闻此言,自然气得很,记住了那宗室的名姓,而后拿捏住他的把柄,将他赶出了宫学。
他进学这些年,有先生教诲,自然知晓何谓人伦,何谓纲常。
可他也时常见陛下与母后,见过她们相视而笑,见过她们相互关怀,也见过她们因小事而拌嘴,最后总有一人低头认错。
并无什么耸人听闻的事,皆不过寻常人间的相处罢了。
可偏偏如此寻常,却又让明苏觉得人伦纲常哪及得上真心真意。
“这花可是陛下送来的?”明申端着玉盏,慢吞吞地喝着,口中还不肯闲着,仰头去问郑宓。
郑宓摸摸他的脑袋,但笑不语。
明申想起早上在宫学听闻那事,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母后。
“昨日有位老御史顶撞陛下了,陛下动了怒,当着众臣的面斥了他一顿,今日又将他的官夺了,眼下就在大理寺狱中关着。”
明申口齿清晰,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明白了。
他倒不是告状,只是觉得这样的事,陛下恐怕不好受,她多半也不会告诉母后的,一个人撑着,多孤单呢。
果然他一说完,便见母后的神色凝固了,只是很快她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午膳也备好了,你多用些,下午还要听先生讲课的。”
明申懂事地点了点头。
郑宓到垂拱殿时,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
玄过候在殿外,见她来,忙行礼,正要通禀,郑宓摆了摆手:“我自己进去便是。”
明苏早有吩咐,侍奉太后,便如侍奉她,玄过自不敢拦着,恭声应了声:“是。”
殿内置了冰,较外头凉快许多,郑宓推门而入,便看到了闭目养神的明苏。
她并未坐在御座上,而是坐在了御座前的台阶上,也没垫什么,席地坐着,长长的双腿伸直了,合着眼睛,听边上一名内侍念书。
那内侍念得专注,余光见到太后,便是一惊,太后对他摇了摇手,内侍忙又稳住声音,接着往下念。
郑宓走到明苏身前,缓缓弯身,捏住她的鼻子。
明苏猛地睁开眼,见是她,眼睛一亮,瓮声瓮气地笑道:“你怎么来了。”
郑宓松了手,坐到她身边,细细地端详着她。
明苏伸手捂她的眼睛:“不要看了。”
她的声音里,有些许羞涩。
郑宓便禁不住笑了笑。
明苏越来越有皇帝的威严了,她将宗亲扶植了起来,却并不多倚重,只令他们平衡朝堂,后又启用了不少士人,将天下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如今大臣已无人敢违逆她的心思了。
她们的事,即便大臣们猜到了,也无人敢当面说出来,他们只怕陛下哪日自己宣告于世,那时他们便装不了糊涂了,为了臣节,哪怕拼死,也得劝谏。
而眼下,最大胆的大臣最多也只敢如昨日那位老御史一般含沙射影地谏一谏,与皇帝之间维系平衡。
然而即便如此,也使得明苏大动肝火,今日便将那御史夺官下狱了。
如此看来她这皇帝当的甚是霸道,刚愎自用。
可只要不提此事,她平日是很敬重大臣的。
郑宓看下来,只觉得这几年,明苏越发地像她年少时的模样了,温润少言,好读书,好钻研,为人亦平和。
“牡丹可好看?”明苏又问。
郑宓有些含糊的沉吟道:“牡丹啊……”
明苏便知她的意思了,禁不住笑起来:“我也不觉得好看,只是新奇,便令他们送去你瞧瞧。”
郑宓眼中染了一层笑,她就知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