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决绝,“是,我是鼠辈,我苟且偷生,我还贪生怕死。先生您在收为我徒前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要不是我爹拜托,您肯定不会收我的吧?”
裴行彦望着他,似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于是关耀祖又说了下去,“我不是个好东西,所以若是你们全家都死光了,身为弟子的我就不得不给你们收尸,将来的清明重阳,也还得给你们上坟。我这人,又懒又坏又不思上进,多半是记不得这些麻烦事的。到时要是做不好,肯定要被世人骂。所以我把耀卿弄出去,也不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只是想给自己省点麻烦而已。”
他吸吸鼻子,强自昂着头道,“先生您大仁大义,不如索性就成全了徒弟,留个人给徒弟收拾这些烂摊子吧……若干年后,若干年后的事谁又晓得?如今能快活时且快活,反正徒弟荒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是再荒唐些,又能怎样?”
裴行彦喉头滚动着,眼中终于泛起闪着水光的真实情绪。
“耀祖。你……你实在不必如此!”
“师兄,师兄我不要你这样……”裴耀卿满面泪水的爬上前来,“我家是罪臣,不用你给我们收尸。更不用你上坟……你才订亲,明年春天就要迎娶师嫂了……”
“你滚一边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关耀祖怒吼着,眼圈泛红。转而给裴行彦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狠狠抹一把脸,站了起来,“反正话我已经放出去了,要怎么做你们自己选。实在要死,我也拦不住。谁让我这辈子遇上你们家,倒霉也只能认了!”
他大步转身离开。裴行彦忽地在他背后,哽咽着说,“你是个好孩子,我早就知道了……收你为徒,不是你爹逼的。”
关耀祖脚步一停。身形巨震,他想回头,可到底没有回头的走了。
裴行彦抬手颤抖的抚上儿子的头,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可还没说出口,宫里派的人来了。
带着一袭女装。一副首饰,还有一根针。
为首的大太监清咳两声,“听说裴公子原是女儿身,是以皇后特赐衣裳首饰,这耳朵眼,也该扎一扎了。”
“不必。”
裴行彦忽地伸手抚上儿子耳垂。“他小时,原就扎过的。”
那不是怕他养不大,才扎的吗?裴耀卿泪眼朦胧的看着父亲,“爹,孩儿跟您在一起……我不怕死……”
裴行彦目光复杂的含泪笑道。“傻孩子,要是从前……你自然,自然是要跟爹在一起,可是如今……跟着你师兄去吧。”
“爹!”裴耀卿浑身一震,泪如泉涌。
“走!”裴行彦把儿子重重一推,再不看他一眼。
镇远侯府的闹剧,以一场戏剧化的方式落幕了。
皇后从中宫发出懿旨,严厉谴责了镇远侯夫人教子无方,溺爱纵容,致使生祸。夺了关夫人的诰命不说,还把裴耀卿赐予关耀祖为妻。
并且言明,非关耀祖四十无子,不得纳妾。
天威从来不是好挑战的。
关家要从皇上手上捞人,也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
镇远侯关天骁立即上表,自称治家不严,管教无方,主动上交了兵权,归家养老。
而此刻,关耀祖还有一件事要做。
长岭,申家。
欧阳康坐在厅中,他跪在门外。
这里靠山,比京城还要冷。昨儿刚下了一场大雪,深可没膝。而关耀祖就跪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甚至没有穿件厚点的棉袄,只是一身薄薄的单衣,风一吹,甚至就能露出肉来。而他的背上,还背着根大棍。
申伯纶不知要用怎样的态度,招呼这位负荆请罪的女婿,欧阳康也不多说,只把申家从前给的文定之礼默默放下。
“……娘子识人不清,误了自家亲戚,原是要亲自上门来赔罪的,奈何现在有了身孕,只得由我前来。有什么要求还请表哥明言,便是再难,我们也尽力完成。”
“姨父客气,姨母并没有误我!”申敏含着眼泪大声说着,从内室出来,跪在了申伯纶跟前,“爹,女儿已经许给了关家,岂有轻易反悔之理?那裴家……姐姐是御赐正妻,女儿甘愿为妾。”
“可我不要你!”跪在门外的关耀祖听到,厉声嘶吼,“等我四十了,你都多老了?纳妾当然是要年轻貌美,谁要那么大年纪的妾室?我求你了,你去好好嫁人,别来祸害我好吗?”
申敏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才做了半年的美梦,就这么,碎在一片冰天雪地里。
(下一章,阴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