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凌的目光怯生生的,小模样比那夏日出水的莲骨朵儿还要干净,想起那夜她软软绵绵在怀中,泪水涟涟,他险些把持不住!却原来早已与人珠胎暗结!齐天睿心里忽地一阵闷痛,更恨得咬牙:混账丫头,怎样勾引人家来着?不及嫁就要給了人家身子,就这么等不得?!口口声声说自记事起就知道要嫁给我,就是这么糟贱自己的相公??好得意的娘子!!
齐天睿越看心越燥,根本也不想再问她究竟是怎么出的府、行的苟且,毕竟以她那轻便的身手,虽说不至于是什么武林高人,可出入这等老妈子看守的家宅实在是轻而易举。心燥,神智却未被怒火烧糊涂,忆起叶从夕曾经的痴心满怀、一往情深,更相信自幼相处的人品。于情,虽是极不情愿,于理却不得不明白即便叶从夕当真情难自已、行下不端,也绝不会绝情绝义,忍心心上之人去堕下骨肉、忍受剥离之痛。这不该是他的主意,只是,若全是这丫头自作主张,她究竟是怕还是无情?人命关天,如此儿戏??
齐天睿深深吸了口气,语声总算平和了些,“此事都有谁知道?府里和府外的。”
这一句莞初总算听得清清楚楚,小声应道,“没人知道,只有我。”
“嘶!”一丝凉气吸进来,齐天睿险些又抬手敲她,“混账丫头!只有你??谁去传的信儿、买的药?又是谁去寻的郎中和稳婆?还不赶紧说!”
他咬牙切齿要吃人的样子,莞初觉得这么被他架着两臂拢在中间,莫说言语,那气势就要把她压扁了。他怎的什么都知道?那还藏什么?莞初虽是有些泄气,心里却是略略舒散开来,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个撑事的知道了,这就好办了。
“艾叶儿去抓的药,她不知道是做什么。老郎中是……我娘亲那边的叔公,”莞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知怎的就觉着他不会计较曾经的“罚罪”去报官,“……寻的时候只说寻亲的。”
齐天睿闻言,算是稍稍松了口气,虽说那药方子上又是当归、又是黄苓、白术,抓药的人得有多蠢才能不知道那是女人安胎之用?可一听是那十一岁的小丫头子,虎虎愣愣的,又逢了这么个不知计较的主子,没准儿还真是不知道。那老郎中居然是她的叔公?齐天睿这才想起早先闵夫人说给他的何家之事,当时只觉热闹,此刻才知道原来毕竟烧不尽,何家人还在行医,这倒也罢了。只是能想到寻到自家苦难隐居之人来解围,救命保安危又能为她守口如瓶,可见这丫头并非鲁莽不要命,还确实有些周全计较。只是这面上丝毫不见愧色,不知怎的竟是让他有些心寒,齐天睿眉头越紧,训道,“一条小命儿,你怎的敢自作主张、说不要就不要?情意不顾,往后都不计较了?!”
嗯?莞初一愣,这怎的成了我自作主张?我哪里舍得那小性命?正要争辩忽想起秀筠那惨兮兮不懂事的样子,心里生出了做嫂嫂的护卫,这便硬气回道:“再有情意能怎样?已然生事,远水救不得近火,还非得抱着个虚名儿闹得世人皆知、身败名裂,才显得忠贞、才说得刚烈不成?”
小嘴一张也是伶牙俐齿,齐天睿倒不惊讶她能这么明白地计较,只为着叶从夕道,“孩子爹知道了?许你这么胡闹?”
“哼,”莞初在被子里露出了小鼻子冷冷一声,“他管什么?能即刻就来带走么?能登堂入室、敢作敢当么?既是没那个胆儿,又怎敢强求女孩儿家顶罪?没名、没分、没嫁娶,怎么生?生了算谁的?他敢认么?一个巴掌不响,何必说人!”
这一句顶得冲,不知怎的齐天睿倒觉十分痛快,看来这小丫头比那情痴的义兄果断利落得多,让他这要为他二人收拾残局、护佑之人的心里头也略舒坦了些。闷闷地吁了口气,“那孩子,心疼么?”
她冷不防愣了一下,眼帘垂下来,明亮的琥珀被挡去一半,暗暗的颜色,哑了势头,沉静似秋日清冷的湖面,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心疼。”
“怕么?”
她又沉默,极轻地点点头,又轻轻地摇摇头……
他伸手把她手里的被子拉下来,露出整个小脸,寡白白的,如此清瘦,几日不见她颜色尽失,强撑着的精神与他顶嘴,那模样比那日酒醉还要无所依靠……
他叹了口气,“谁说没嫁?明媒正娶的,我是摆设?”
这一句丢过来,不见了将才的怒气,入在耳中沉沉的,竟是稍稍的有些寡落,莞初听得清清楚楚,却是一头雾水,“你,你说什么?”
又装糊涂!齐天睿心里骂了一句,有些不耐,“怎的?你当我只是空口答应,假心假意撑不得事?应下你俩就是应下了,这点子男女之事还怕我扛不得?”
“嗯?你……要怎样扛?”
“你已然嫁做人妇,怀了身孕是喜事,怕什么?”齐天睿耐着性子道,“看你这光景也是咱们成亲之后有的,虽说我不常在府里,可有那洞房一夜,旁人就说不出什么来。明日我就请大夫进来给你把脉,应准了,我亲自去跟老太太、抬头报喜。随后我就搬回府里来住,样子总要做足。你莫忧心,有我看着,府里必不敢怠慢,好吃好待,你只管养着。日后若是生下个丫头,我就要养了,你们只管放心;若是个儿子么,咱们只能再作计较。”
这一番话他说得好是仁义周全,莞初懵了又懵才算明白,原来他以为怀了身孕的人是她!苍天啊……
小脸被噎得煞白也说不出一个字,他见状十分体贴地拖了枕头过来亲手给垫在她头下,起身往外去。听他在外头洗漱,准备安安生生留下,莞初躺在昏昏的帐子里,只觉一团乱麻缠死了脖颈,不活了,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