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些日子,钟粹宫的良妃薨逝,八阿哥胤禩刚经历了丧母之痛,尚未缓过神,没成想却在此时被拥戴他的众人推上了风口浪尖。
康熙打心里不喜欢胤禩,但话已出口,却不好反悔,只得淡淡地道:“立皇太子之事关系甚大,尔等需尽心详议,八阿哥未经政务历练,近又罹罪,且其母家出身微贱,尔等且再思之。”
百官诚惶诚恐,纷纷施礼附和。
康熙却不由得拉下脸来。
八阿哥胤禩美名在外,世称“八贤王”,他为人非常亲切随和,待人处事体贴细致,灵活温润,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因此广有善缘。不仅在众兄弟中与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誐、皇十四子胤禵交情非比寻常,与众多王公朝臣亦相交甚厚。
这些种种,康熙又怎会不知,正因为胤禩太过柔善,处事过于圆滑,康熙反倒觉得这个儿子心机深重,大奸似忠,妄蓄大志,所以也格外疏远了他。
此次试探,让康熙进一步看清了胤禩背后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也坚定了他要打击“八爷党”的决心。
——
两个月后,东书院传来了消息,青鸾有了身孕,胤禛高兴坏了,每日早朝后都会急急出宫赶回王府,守候在青鸾身边。府上的丫鬟,老妈子,轮番伺候着,事无巨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天寒地冻的日子,王府后院里的菜圃和果园也被一层凄白的寒霜覆盖。
青鸾幼时蒙难落水,体寒怕冷,即使屋里点着两个火盆,暖手炉护着,她的手脚依然冷得像冰块,胤禛来看她时,每每将她的双手捂在怀里,哈着气,很是心疼的样子,笑着说她是个冰做的美人。夜里,她腿抽经了,在床上忍痛呻吟,他第一时间爬起来准备热水,帮她洗脚按摩,她有时夜里也会做噩梦,翻腾着哭泣着,他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拍打着她的后背,一叠声地安慰着,她在他的怀里渐渐平静下来,泛着泪光的眼角弥漫起依恋的微笑,胤禛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时刻。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
三个月后的一日,年羹尧来到雍亲王府,看到胤禛陪着青鸾坐在春风和煦的暖阁里,两个人拉着手相视而笑,很是恩爱的样子,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胤禛看到他来,倒显得很热情的样子,招呼他坐下,青鸾起身想离开,却被胤禛扣住了手。
胤禛笑道:“你们兄妹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好好叙叙,都是自家人,在我面前,不用拘束。羹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陪青鸾坐坐。”说完,竟然起身走了,青鸾抬了抬手,望着胤禛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慌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倒是年羹尧压住了心口泛起的波澜,调整了下呼吸,先开了口,问她:“青鸾,你过得好吗?”
青鸾低着眼睛,单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点了点头:“我很好。”
“看得出他待你很好,这我就放心了。”年羹尧面带微笑的凝视着她,微微颤抖的话语却有些苦涩,顿了顿,又道:“我长年出征在外,最担心的人就是你了,这次回来就是特意来看看你、你们的。”
青鸾的目光波动着,想笑却笑不出来,半响才轻声道:“听王爷说哥哥在边关又打了胜仗,得到了皇上的嘉赏,妹妹心里也替哥哥高兴。”
年羹尧摇了摇头,不以为意的样子:“青鸾,你知道的,我在乎的不是这些。”
“哥,大男儿志在四方,理应扬名立万,这些荣耀都是你应得的,不管你在不在乎,你确实为朝廷为皇上立下了功劳。”她体面地笑着,却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
“青鸾,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年羹尧满脸的失落,呆呆地道:“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吗?”
青鸾蓦地抬起头来,一双莹莹闪烁的柔眸终于正视着他。
年羹尧不说话了,双手在膝盖上慢慢握成拳,低头克制着什么。
青鸾温静地道:“哥,我现在过得很好,内心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我知足了,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过好自己的日子,珍视自己该珍视的人。”
年羹尧张了张嘴,有些迷茫地瞪着她,慢慢地又笑了起来,双肩抖动着。
“好!”他点了下头,悻悻地道:“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进心里去,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让我征战沙场、扬名立万,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力,我也听你的,青鸾,我听你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他站起身来,冲她拱手施礼,礼毕掉头而去,毅然决然。
青鸾愣在当场。她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不悦与自暴自弃,她不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这么多年了,难道他还不曾放下?
青鸾凝望着远方的山峦,微微叹了口气。
——
当天夜里,青鸾忽然下身出血不止,胤禛吓坏了,急急唤来了大夫和稳婆,胎儿却终究没保住,流掉了。青鸾一直在昏迷当中,迷迷糊糊中只能听到胤禛在屋外的咆哮声。
胤禛颇受打击,他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太医说青鸾天生体寒,身骨羸弱,后天又营养不良,容易滑胎。胤禛不信,叫来了府上的丫鬟,老妈子逐一盘问,又对日间青鸾吃的喝的所有的物品进行仔细盘查,最终在一张药方上发现了端倪。
那是一张保胎的药方,胤禛看着那上面“藏红花”的字样,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丫鬟小厮们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着,其中有一人开了口:“王爷饶命,奴婢也是按照药方抓的药。”
“这药方谁给你的?这药谁煎的?”胤禛的声音冷得像刀,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那名叫莲香的侍女结结巴巴的说:“药方是日间侧福晋给的,她嘱咐奴婢一定要按方抓药,奴婢不敢有所怠慢,王爷明察呀,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加害侧福晋啊?!”
胤禛双手哆嗦着将揉成一团的药方展开,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字迹。
是青鸾,是青鸾的字迹。
她为什么要开出这个药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禛被搞迷糊了。
昏迷中的青鸾似乎又回到了六岁那一年,那条寒冷的冰湖里,她陷入了昏迷,直直地往湖底沉去,好冷好冷,她觉得自己快死掉了,直到岸边的白衣少年纵身跃下,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冰湖深处拉了起来,她才获得新生,那个人是年羹尧,是他救了她,是他把她带回了家,从小到大,年羹尧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他教她读书写字,教她弹琴练剑,他像一位兄长一样细心地呵护着她,可是,最后的最后,他把她弄丢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帷帐内,青鸾蜷缩成一团,因为身体的寒冷和疼痛,她像一只濒死的小兽一样嘤嘤地抽泣着,“哥,我好冷,快救救我!”
胤禛呆若木鸡地立在床畔,看着她抽搐,看着她哭泣,他石化了一般,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青鸾唇齿苍白,面无血色,在被子里呻吟着,忽然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来,在空气中乱抓着什么,胤禛失神地看着,不觉间泪流满面,濒死的她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胤禛,你不要走,不要走。”
他立刻俯身将她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她煞白的脸孔紧贴着他的胸膛,他抱紧了她,含泪咬牙,一字一句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你不想为我生孩子是不是?你心里恨我是不是?”他暴戾的眼神紧盯着她凄迷的视线,声泪俱下地道:“你想让我痛苦,想让我生不如死,你用你自己来惩罚我,这就是你对付我的手段?”
她昏昏沉沉着,并未清醒,脑袋在他的臂弯内后仰着,干白的嘴唇一张一翕,快要失去呼吸。
他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不堪,噙着泪水的双唇慢慢吻下来,封缄了她的唇,很用力的吸允着。
她浑身痉挛不止,在他的吞噬中又昏死了过去。
青鸾自此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样,变成了哑巴。
胤禛忽然开始冷落她,长久的长久的不来看她。
青鸾自醒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也从不解释什么。胤禛只当她是默认,尽管他并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也不想再去深究其间种种。
伊兰来看望青鸾,陪她坐着,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觉有些心酸。
“妹妹,你还年轻,只要把身子骨养好,孩子总会有的。”她低柔地劝慰着,抬手帮青鸾捋了捋身后散乱的长发,对方却有些害怕似的躲避着她的碰触。
伊兰不由自主地往前靠了靠,青鸾却慢慢往后缩去。
伊兰惊诧地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怕我,你怕我会伤害你?”挑了挑眉,很不理解的样子,“青鸾,自打你进门以来,我待你如何,这院子里里里外外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我何曾苛待于你,你今日却这般生分?到底是为何?”
青鸾依旧没有说话,双手抱膝抵着下巴,将自己缩成一团。
伊兰瞧着她排斥自己,也不好再主动贴上去,只得冷冷地道:“也罢,妹妹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起身走了。
青鸾看都不看她,也没有起身相送。
伊兰走到门口,停住了,回头道:“你就仗着王爷宠爱你,越发地放肆,越发地不懂礼数,你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管你了。”说完,负气而去。
——
一转眼,到了康熙五十三年年末。
康熙带着一众阿哥巡视热河,胤禛也在其列。
到了晌午时分,行宫驻扎在花峪沟附近,御膳房传了膳食,众位阿哥亲王陪着康熙用膳。
康熙看起来心情很好,对沿...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