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宫,打马扬鞭,直奔城郊而来,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位御前侍卫。
马蹄飞扬,雪泥四溅。
浩浩荡荡的队伍经过了城郊的树林。
这片树林是他和青鸾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雍正策马狂奔而过,走着走着,不由得勒了勒缰绳,放缓了速度。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起那雪地上刀光剑影的一幕幕。
他替她挡了刀,那边的山崖下,他们曾相依取暖。
宁静却又短暂的时光,却在他心里烙下了很深的印记。
望着眼前的一切,雍正的唇边泛起浅浅的微笑,清俊的脸上也有了一种坚定的神往。
他举目望向前方。
正值暮色四合时分,远处山峦上的白雪被染上了一抹鲜艳的血红。
他眼神一怔,双腿加紧了马肚,纵马疾驰而去,身后的大队人马紧跟而上。
天色向晚,百鸟归巢。
苍白冰冷的大地上,只有一个人影缓慢地移动。
青鸾牵着一匹马走来,马上驮着两个白色的米袋子。
身后不远处,有几名暗卫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们的身影快得像阳光下一掠而过的刀锋。
来到了山崖下的小木屋。
仄仄的屋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青鸾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推开了那道破旧的木门。
有些许灰尘的气息扑鼻而来,青鸾将骏马拴在一旁的树桩上,提着米袋子进了屋。
火折子燃起,点亮了屋内长案上的蜡烛,简略的收拾了一番。
青鸾掏出了手帕,掸了掸长椅上的灰尘,静静地坐了下来。
冉冉跳跃的烛光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青鸾单手托腮,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静和清宁。
她想,这里才是她的归宿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有呛鼻的浓烟扑入耳鼻,青鸾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环视四下,猛烈地咳嗽着,却惊觉有“夺夺夺”的箭啸声从西面八方携裹了屋子,伴随而来的是汹涌的火光渗入屋内。
有人点燃了小木屋。
青鸾掩住口鼻,往门口冲去,没走两步,却被砸落下来的房梁挡住了去路。
浓烟滚滚而至,肺部似乎要炸裂开来。
青鸾跌跌撞撞着,脑袋越来越沉,渐渐的失去了知觉。
——
天色已黑,雍正纵马而来,远远的将众人甩在了身后,忽然,前方不远处的大火攫住了他全部的目光。
那是?那里是!
他在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来那是什么地方。
他慌了神,狂奔而去。
熊熊的大火吞噬了小木屋,四周的积雪被烤干,化为蜿蜒的水痕四下流淌开来。有几个暗卫已经现了身,在忙着灭火。
雍正张了张嘴,似乎想呼喊什么,却发现紧滞的嗓子眼连一个字都发不出,他慌乱地四下走动着,表情一变再变,终究归于沉寂。
侍卫们已经赶到,将他前后左右围得严严实实,似乎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冲进火里。
可是,他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眼泪狂涌,嘴里却发出了古怪的笑声。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交织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和狰狞。
火势越烧越旺,劈啪作响,向四周漫延而去。
侍卫们围着他向后不断挪动,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一切在他眼前焚烧,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他笑得越来越大声,眼角的泪也越流越急。
她骗了他,她终究还是弃他而去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
他睁着眼睛,四肢僵硬的被抬回了宫里,失了语,仿佛变成了哑巴。
然后,他看到了福惠,那个小小的孩子,躲在帘子后面,窃窃地望着他。
他唇齿干白,几不能语,费了好大劲才缓缓抬起一只手来,冲那孩子招手。
福惠呆了呆,很快跑了过来,伏在他的榻前,好奇地问:“皇阿玛,你怎么了?”
他伸手将孩子揽进怀里,依旧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仿佛只有他才是真实的。孩子不解,挣扎了几下,也安静了下来。
皇后伊兰也来了,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不想听,只觉得烦躁不安。
之后的几天,宫里挽起了白绸子,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他不知道她们在忙什么。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养心殿里,谁来了也不见,最后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还活着,他要去审问那个人,好好审问他。
刑部大牢里,年羹尧披头散发,不似往昔的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死到临头,他竟然看着他笑,他真是疯了。
他压抑着怒气,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对方却高昂着头,不吭不卑的讥讽道:“皇上不仅善于操纵权柄,还爱好玩弄人心,你用感情困住了她,你为她寻死觅活,为她肝肠寸断,你让她误以为你对她情深意重,你叫她对你心怀愧疚,一步步沦陷,继而对你死心塌地,可你是真的爱她吗?你爱过人吗?你根本不爱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
“年羹尧,你住口!”他听见自己的咆哮声,震彻屋顶。
年羹尧冷笑一声,继续在他耳边说着大不敬的言辞,他紧紧闭着眼睛,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嘴里叫喊起来:“杀了他,立刻给朕杀了他。”
他浑浑噩噩的逃到了畅春园,他想,至少,至少还有国舅可以陪他说说话。
畅春园的囚室里,隆科多却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在墙角的草铺上,草铺前只有一对啃烂的鸡骨头。
“国舅,国舅,我是胤禛啊,我来看你了。”他双手扶起隆科多,用力摇了摇,对方却仿佛散架的骨头一般,杏目圆瞪,直直地栽倒在他的脚下。
他这才发现,隆科多早已没了气息。
他受到了惊吓,大叫着小寇子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往外逃去。
身后有人说:佟大人是被活活噎死的。
他想着,死了也好,死了才省心,他本就是该死的。
他终于来到了坤宁宫,皇后伊兰看到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急忙搀扶着他进屋。
他倒头就睡,睡得很沉很沉,仿佛只有睡过去,不安和恐惧才能远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