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官衣,换一身洁白的丝袍,手拿团扇不住地扇风去暑。旁边伺候的承局见知县相公心情烦闷,并不敢高声,他知道知县相公的习惯,轻轻绕过花厅,要去把书架上的古画取来让老爷把玩把玩。
王炳林以三甲同进士出身候补多年,才弄到这个知湖阳县的缺,本来很是不甘心。只是这湖阳县南北通衢,水路发达,往来迎送,倒也有机会巴结些达官贵人,虽然礼送得不少,不过捞回来也不慢。因此便渐渐由不平而觉惬意。只是有一样,妻儿老小都在老家,留自己独身外任,难免孤枕难眠。
他自诩是个风雅多才之人,平日最不耐烦乡下泥腿子们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东家丢牛,西家死鸡,狗儿猫儿打架弄成乡里械斗,春日劝耕,秋日收粮,一年到头扯不完的税收,弄得他头大无比。全赖着有个好帮手,就是第一押司陈文锦,既帮他把这些破事儿弄得井井有条,又时时对自己大笔的孝敬,还能够监视监视那个副手主簿不敢有小动作,这才得些清福享用。
唉,可是陈文锦家昨天居然也遭了祸事,好端端一个大儿子,半夜被人掳了去,听说床上还明晃晃插了一把尖刀,当时就把陈文锦吓得浑身发抖。
自己心腹的事,当然要十分上心。没奈何,只得打点精神,安排下三班衙役四门搜捕贼子,又把陈金龙平日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弄来细细拷问,一个个都叫苦连天只说不知情。
但终于还是问出了些似乎有用的线索,说昨天晚间,跟着陈金龙去唐河岸边找宁家疯儿子,后来不知如何,同船老大张顺低嘀咕几句后,便跟着张顺上了河边的大船,回来时笑嘻嘻地背上多了二十五贯钱。大伙快活一阵之后,便各自回家,再没相见。
没二话,把张顺一干船工拿来拷问。
张顺等一干船工被提到县衙,开始作莫名其妙不知何事状,在王炳林威严的喝问中,一个个哭喊连天,直叫冤枉。张顺禀报,实在是不好意思揭了押司大爷的短,伤了衙门的面皮。那陈金龙小衙内听说船上有行旅的客人下棋,执意要去观战,三言两语不合,便打了人家耳光,还拿走人家二十五贯钱财。他拍拍屁股走了,人家客人敢怒不敢言,自己们只得好言告罪,免了人家船钱方才罢休。
王炳林细细听去,觉得也没什么岔子,又要把旅客带来问话。张顺只道:“他们是客人,昨夜闹个没趣,便自行上岸去了。小的如何敢阻拦人家?现在却叫小的哪里去找?”
王炳林毫无办法,却要拿人撒气,只好丢下牙牌,着人把张顺等一干人每个张嘴十板,撵出县衙,言明不许离开县城,随时听候传唤。
那张顺等人一个个被打得红眉烂眼哭爹喊娘而去,可案子却毕竟没有下落。面对陈文锦的嚎啕哀求,王炳林实在也招架不住,只好耐下性子好言安慰半天,才得抽身回到后衙。
还是那承局懂得眉眼高低,一幅张萱《望月图》送到老爷眼前,却见他全无平日眉目舒展、细细伸手临空描摹的悠闲神气,胡乱看了几眼便叫收回。承局心念一动,弯腰笑道:“相公连连操劳公事,怕是有几日没出门了吧?”顺手又换上茶汤。
王炳林垂眉不语,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两口,才从喉咙里发出“嗯嗯”两声。也不知是在用茶水清喉咙呢,还是在答应承局的问话。
承局脸上堆欢道:“这几日热得没奈何,相公也该微服出去逛逛了,要不,小的这就安排软轿,等用了晚饭,趁着月色出去败败暑气?那小狗子可是跟小的念叨过几回了,说相公总不过去吃茶,家里都有些恹恹地提不起精神哩!”
小狗子是湖阳县城东门口一个提茶壶的马泊六,家里服侍的正是王炳林的姘头张翠儿。
话说大宋娼妓分明,载歌载舞只陪吃酒玩耍的那叫妓,叠床等汉的那才叫娼。妓又叫伎,是领了官府的执照,可以正大光明出入任何地方的。若是富裕的州县,还能用管钱养些歌伎放在瓦子行里,有官身的老爷们也可以随时招来,唱曲弹筝,斗棋打马。
可是王炳林这样情况的知县老爷,朝廷又不准携带家眷上任。那看得吃不得的蜡果子有何屁用?关键是要能消了身上这股邪火才行。
知县老爷也是个人啊,哪能没有些儿俗乐?风雅要有,风骚也不能没有吧?
有道是强龙也怕地头蛇,陈文锦身为押司,也不知在几任知县老爷身上使了这招,王炳林上任不多时,便被这承局里应外合,叫陈文锦给拉了皮条。就是那个城东门的私娼张翠儿。
天气闷热,生活枯燥,烦事上心,精虫上脑。
唉,真是百事不遂,也只有这个能消消暑气了。王炳林端了两三口气的架子,终于淡淡应了一句:“嗯,你去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