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自己的抱怨,这样的话让人觉得入耳。
卫若兰嗤笑一声,道:“二舅舅若是刚直不阿,不徇私枉法,就不会有贾雨村傅试赖尚荣之流如此肆无忌惮了。赶明儿这些事揭出来,件件都是罪过,当今圣人最忌讳什么?最忌讳下面的臣子为了私意人情随意给人安排官职。你想想,将来满朝文武或者各地外放官员多是别人安排的,圣人如何放心地用?说起这个,我倒佩服起岳父来,贾雨村求到跟前,岳父分明有能力替他安排,却偏偏交给二舅舅料理,自己一点儿都不沾手。”
黛玉啐道:“听你说的,好像我父亲很狡猾似的。你来说,我父亲那时在扬州就任,如何跑去京城给雨村先生谋职?起复总得去吏部,托给二舅舅,原就是常理。不过,你说我若没遇到你,书稿中贾家获罪抄家,二舅舅的罪名里会不会就有这么一桩?”
卫若兰一呆,随即说道:“瑶瑶,你好伶俐,你这是说如果贾家抄家,二舅舅身上有这么一桩罪名的话,也算得上是岳父大人替你出气了。”
黛玉笑道:“说得我父亲好像有神机妙算之能,其实是将我所托非人罢了。”
她望着汝窑花囊中插着的几支秋菊,幽幽一叹,道:“不过,想到我在他们家里就那样死了,等到他们抄家时有一样罪名是因我父亲所致,正如你说的,我心里觉得有些解气。”
卫若兰最不愿再听黛玉的悲剧命运,扭头就地呸呸两声,转过来以手掩住她的口,不悦地道:“说什么死啊活的,不知道忌讳一点,快呸两声出来。那书稿中的一切悲剧都和咱们不相干,咱们都好好的,活个天长地久,才不枉此生。”
黛玉听了,效仿他呸呸两声,跟着笑起来。
卫若兰把玩她鬓边垂下的一串珍珠,道:“章夫人爱女心切,料想她回去后,定会越过你我给贾家的二舅舅写信,两家毕竟不是没有来往。”
黛玉忙道:“既然如此,咱们快些写信送进京城,赶在他们头里,免得他们胡说。”
卫若兰极赞同,叫人拿纸笔写信。
黛玉昨日已写了一些给贾母、凤姐、惜春等人的书信,宝玉和贾政的今日都由卫若兰亲笔,将各封书信整理好,和卫若兰送进京城的折子一起上路。
卫若兰在折子里只说自己如何操练、如何屯田、又云平安州大营中人数多少、所需冬衣多少等事,或者写一写当地的粮价、田价等事,或者请罪说至今没有匪徒踪影等事,一五一十,清清楚楚,这些事情都不怕人中途截取知道,故按平常由驿馆传递进京。
因秋冬之际各地的租子常常由庄头押着不远千里地送往主家,大部分主家都在京城,走水路的倒好,走旱路的几乎都会经过平安州一带,卫若兰虽然不敢确定匪徒必会出没,但是有备无患最好,于是他越发用心操练兵士,操练之余还要屯田,种出来的庄稼收成时,好做粮饷,不仅如此,每日都会派底下的武官率领千百人,一队一队地四处巡逻。
匪徒凶悍,悍不畏死,兵器马匹都属上等,平安州大营的步兵配备远不如他们,百十人的兵士不大容易对付他们,所以每一队兵士巡逻时人数都在上千,以免出现伤亡。
柳湘莲对此颇有经验,损失不少弟兄,非常赞同卫若兰的决定。
至于那些不敢和匪徒交锋的武官,见识了卫若兰的本事后,胜过柳湘莲十倍,连身边的亲兵小厮功夫都不比柳湘莲差,渐渐多了几分信心,也用心地和兵士们一样接受操练。
那些匪徒十分沉得住气,一直蛰伏不出,连带兵士都觉得焦躁,往日不希望匪徒出现时他们常常出没,劫财杀人,如今盼着他们出来自己好将之一网打尽,他们却又不出现了。卫若兰倒很坦然,越发觉得这些匪徒训练有素,绝非寻常。
卫若兰忙忙碌碌的时候,黛玉平安迁至庄子小住,美其名曰舍不得卫若兰每日奔波。
听到黛玉迁居的理由,果然就有人在背后里笑话她不害臊,卫若兰住在平安州大营里不回家她都不放心,可是,说这些话的人心里何尝不含酸。
对此,黛玉置若罔闻。
四个庄子里只有这个庄子占地最大,修建得用心,除了粮仓外,庄内房舍皆是一色青砖黛瓦,极尽朴素,完全无法和城里的雕梁画栋相比,谢管家十分羞愧,只说委屈了黛玉,而黛玉却觉不错,吃住和往常一样,房舍华丽与否倒是小事。
既然房舍普通,屋里除了家具外,便不设华丽之物,多是书籍鲜花茗碗等,卧室纱帐锦被等亦挑和房舍相配的颜色花样,显出几分清雅别致来。
她来了庄子,陈蕊少不得跟了来,借宿庄内客院,英莲母女自不必说,亦随周魁。
没过几日,她和卫若兰各地庄田的租子都送了过来,刚到平安州地界就有卫若兰麾下亲兵或者柳湘莲等带营地中的兵士亲自护送到来。为了引蛇出洞,卫若兰起先都没派人去护送押运租子,只安排几个心腹悄悄窥探,可惜匪徒未入彀中,接连三五次都不曾出现。
黛玉和卫若兰名下的庄田极多,单是长泰帝赏赐给他们二人的两个庄田每处就有万亩,他们两个定的租子略低于常人,秋收时特地派人监察,交税后只收三成租子,饶是如此,一处庄田也能收七八千石粮食,还有别的庄子,两人母亲的陪嫁庄子,自己后来又置办的庄子,今年风调雨顺,都有粮食送来,余者野味干菜柴炭等不计其数。
黛玉忙了十来天才算料理完,留下足够自己家两三年食用的粮食东西,余者都以和京城相同的价格折给平安州大营,交割明白。
比之饷银,营地里的兵士更看重粮食,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在卫若兰没来之前,底下兵士们的饷银总是经过层层克扣,到他们手里时已是寥寥无几了,而且很多时候粮饷只够糊口,不够饱腹,无力操练,自然也无力迎战匪徒。他们怨声载道,暗中决定反了当地官员时,卫若兰突然来了。
和那些见风使舵的将领们相比,平安州大营里九成九的兵士们心里更加拥护卫若兰,无他,吃得饱、穿得好,操练屯田卫若兰都以身作则,没亏待过他们,还会教他们几手功夫。
如今卫若兰家的粮食送到,首先就以低价折给军营,看到堆积如山的粮食,颗粒饱满,并无霉烂,他们自然放心。同时,他们也非常感激静孝县主,除了粮食外,静孝县主还送了许多野味和猪牛羊肉等给他们打牙祭,不要钱!
偏有一干眼红心热的人见不得几万两银子送至卫家,背地里使坏道:“若真是惦记着咱们慈悲之人,何不直接将粮食都送了给咱们?卖粮食的银子作额外之资分发给咱们才是真正的厚道!此时收了银子才给粮食,有什么值得咱们感激涕零?”
听了这话,立时便有人反唇相讥道:“竟是别太得陇望蜀了,愿意低价把粮食卖给咱们大营的至今没有一家,没贪咱们粮饷的就已经是好官儿了。以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你忘记了?如今吃上饭,你倒忘了托谁的福!难道将军大人和县主大人平时就不用花钱了?饮食起居人情来往哪一样不要钱?粮食都不要钱地给了我们,他们靠什么过日子?谁不知道大户人家讲究得很,三节两寿地都耗钱无数,万寿节千秋节都得往京城里送礼,那都是有出无进的,没有钱,怎么预备这些珍宝礼物?”
有人赞同道:“不错,将军大人都说了,若不是须得供应素日的开销和人情往来,那些钱他就不要了,里头还有县主大人陪嫁庄子的产出呢!就是这样,剩下的银两也会在各地慢慢地添置田地,好收更多的粮食运过来低价卖给大营,可见将军大人和县主大人都不是为了自己享福。我看你们这些人说这些话就是故意调唆,走,咱们去见将军大人。”
扭送到卫若兰跟前,卫若兰并未轻饶,查明是苗家对黛玉的举动不满,借那人之口扰乱军心,当即依军法处置,痛打三十军棍,杀鸡儆猴。他们夫妇原是一番好意,见营里粮食不够一月之用,方想减免兵士饥饿之苦,哪里能容别人这般胡言乱语?
黛玉得知后不觉一叹,道:“我是一片真心,偏生在一些人嘴里竟成了沽名钓誉之举。”
此后,行事越发小心谨慎,在这些事情上面也越发讲究银货两讫,她总不能为了营地里的兵士,罔顾自己一家上下内外的开销。
与此同时,折子和书信送进了京城,分送进皇宫和荣国府。
贾政接到卫若兰的书信,拆开一看,脸色又惊又怒。甄应嘉虽在押解进京的路上,但是罪名十有八、九都定下来了,自己如何替甄家周旋,叫甄家女眷脱离苦海?幸而卫若兰先送了此信,不然自己面对章家来人时猝不及防下难以交代。
贾政最是刚直不阿,不喜徇私枉法,半日后见到章家打发过来的仆从,听完来意,看完章旷的书信,忙道:“节度使之求,原不应辞,但是国法之下,本官不敢违之。”
不料,章家又派了女人过来,往王夫人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