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使出这梦龙鸾凤,东莲尊君现如今连七彩祥云也驾驭不得,全然是大失神元。天不知地不知,却瞒不了我。这一切皆拜龙太子,你的兄长涟丞所赐,我说的是不是?”丰玉子也不听莲兮如何作答,声声凌厉诘问:“我且问你,你真身应龙,龙腮下真龙龙鳞还长在身上么?你兄长天资愚钝,俗不可耐,修炼万载毫无所获,怎的近千余年突然精进非常,竟要渡劫修得上仙了?天雷霹雳三重,天陨流星九重,天火烬焚九九八十一重,这三大天劫是他涟丞自己渡的?换做是他,只怕早身中霹雳陨落,渣也不剩了吧?你们自以为欺上瞒下,不怕我上天帝面前参一本,让涟丞吃不了兜着走?”
莲兮被言中命门,心虚使然,几近窒息。听他诋毁兄长俗不可耐,心中明明不平,却全无还嘴之力。
她原是天生应龙,在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化为龙体,飞天破云,借明月精华可将一年精修的龙真凝作眼角一滴泪水。如此反复千余年,千泪交织可在龙腮下汇成一片真龙龙鳞。正因真龙龙鳞是应龙全身精元所在,华光绚烂夺目有如星辰,才有应龙腾飞过处金光流轨这一世间奇景。
莲兮却将自己的两枚真龙之鳞忍痛割爱,碾为金粉,赠予兄长涟丞服食,方才使得涟丞的神元有所精进,勉强一脚跨过应劫的槛子。
即便如此,他私向九重天颜自邀天劫,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非亲眼见涟丞身受第一重天雷,已然险些飞灰湮灭,本来多给莲兮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欺瞒天颜。
以涟丞身为角龙的修为和体质,再承受两重天雷霹雳都实属勉强,更不必说流星烈火之劫了。然而既是涟丞自邀天劫,劫数自起始便决计不可能停下,若非硬着头皮完成三劫,被天雷天陨天火三者其一置于死地,皆是魂飞魄散,从此连轮回也不再入得,真真如丰玉子所言,渣也不剩。
那时莲兮不过三千岁出头,虽是年幼,却也白白以应龙龙真修行三千年,其神元在三界间令众人皆不得小觑。如此出类拔萃,即便不自邀劫,首劫依然随时可能降下。敖广老儿自然是眼界深远,早将水火双离珠传予莲兮,只为她能及早准备,以备不时应劫。
不曾想莲兮花花肠子最多,自她父君眼皮下悄悄将水晶宫的四方如意盘偷出数百年,不顾自己备劫,功夫全花在钻研如何替涟丞度过天劫。
此四方如意盘其名为盘,实则为镜,可反天地万象,在两相对峙比划时,是一件难能可贵的防器。莲兮自小见识过如意盘的有趣,三千多年都不曾忘怀。因此她决心为兄长遮灾挡劫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借助四方如意盘的颠反之力。
诚然天劫躲无可躲避无法避,全是按时按数应在渡劫者头上,但通过四方如意盘却可将天劫尽数反在旁人身上。莲兮便是如此背着父君和母上,守在涟丞身边,在数百年间前后受尽天雷流星烈火之劫。最后一劫天火之灾几乎焚掉她半条性命,气息奄奄神元大伤。
此后涟丞天劫已了,身入三生三世轮回之劫,莲兮大伤还未痊愈,便心急火燎地跑下凡世,寸步不离涟丞的转世,唯恐他稍有闪失,又要多受苦厄。
遮灾挡劫虽是可行,莲兮却不知天界有否先例,总之绝不是光彩之事,若被天界执掌发觉,免去仙籍必然是少不了的。她自个儿做神仙虽只四千余年,倒也风光快活够了。可怜涟丞好不容易即将踏入上仙之境,若被免籍,岂不掉的大了。
是以丰玉子扬言要上告天帝,立时吓得莲兮魂飞魄散。
她自以为涟丞天劫度过后,风平浪静,保密功夫做得到家。没想到意外之处还留了个活口,如今连灭口也难,只先堵上他的嘴才好。
莲兮思忖至此,咬咬牙,狠心说:“尊驾说得不假,我兄涟丞是借助四方如意盘渡得大劫,但那是我情急之下的糊涂主意,全不能怪他。尊驾要我一同去寻玲珑心,本也无不可,只是在此之外另有四件不情之请。”
丰玉子背影如寒玉凝碧,一动也不动,半晌才听他回道:“你说。”
莲兮清清嗓音,恳切说:“其一,我父君对我管教甚严,若要随尊驾四处云游,我首当请示过他老人家才可。”
“这个不难,我书一封信予你,你交给敖广老儿,他自有分寸。”
“其二,”莲兮心中有些犹豫,支支吾吾道:“还请,还请尊驾……不要将我兄妹二人的事与旁人说起。”
没想到丰玉子半分思索也无,马上回道:“可以。”
“其三,我兄涟丞最后一世劫苦众多,我心中时有挂念,虽同尊驾共行,可否许我偶尔来看望他历劫苦厄……”
“你这……”丰玉子倏然甩袖转身,面上虽也满是笑意,看在莲兮眼里却好似冰雕玉琢,僵硬冷然之极。
莲兮本就心虚,顿时被骇得退了一步。
丰玉子鼻中轻轻一哼,缓缓说:“这也可以。”
“其四,”话到此时,以她龙莲兮天不怕地不惧的本性,在丰玉子冷若千年寒冰的眼色之下,竟也不敢妄自揣测他的真身。今日她一个横扫三界的混世小魔君就此栽在他手中,死也得死个明白,再无暇顾及什么颜面扫地,只怯怯问道:“莲兮想请教尊驾的真身尊号,在哪一宫司职,还请尊驾明示。”
只见丰玉子雪袖一抖,指尖飞花摘叶拈下一片翠绿厚叶,又将叶子掷镖似地投向背后的莲兮。
莲兮取叶于月光银晖下观看,只见叶子上浅浅书着两个字。“本尊封郁,你今生今世都须记得这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