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容颜绝丽,凤目修眉,丹蔻朱红,旁边正有一个大宫女拿着美人锤为她敲着大腿,看起来,万种风情。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容貌,别人恐怕看不出来,但是和重云相处久了,长妤竟然意外的发现,这李贵妃竟然和重云有一丝的相似,哪怕这只有一分的相似,都能让这个李贵妃瞬间换发出一种非凡的光彩来。
这正华帝,当真是对重云,情根深种啊。
李贵妃正在吃着饱满的石榴,一颗颗鲜红的石榴籽落入她的口中,长妤道:“小女谢长妤拜见贵妃娘娘。”
李贵妃抬起眼睛看了长妤一眼,笑道:“原来是长安县主来了,念珠,快给县主看座。”
旁边走出一个袖掐银缎的大宫女来,看着人的时候自带了三分笑意,十分讨喜机灵的样子,她急忙将长妤引到旁边的玫瑰椅上:“长安县主请。”
那边也自有一个青衣宫女奉上了香茗。
此番的招待可谓亲切,若没有刚才的那一局,恐怕长妤也要犹豫三分,但是她哪里知道长妤已经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悉数理清,现在看这李贵妃,不过是笑里藏刀,蜜里砒霜罢了。
李贵妃拿着眼睛看着长妤道:“谢三小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本宫今日见了,也禁不住欢喜。哎,瞧着你,便觉得本宫老了。”
长妤微笑道:“娘娘天生丽质,仪态万方,哪里是我等年幼少女能比的。”
李贵妃眼里冒出一阵光芒,这丫头嘴巴倒是伶俐:“哪里说来着,你瞧瞧,本宫的眼角,可是都有皱纹了呢,哎,任是再好又如何,也终究败给了这漫长的光阴罢了。”
长妤的目光掠过她发上簪着的一朵干茶花,然后撇过她的眼角,平滑的很,哪里来的一丝皱纹,像她们这般的妃子,以美色侍人,哪里容得了自己的脸上有半点的瑕疵,这李贵妃已经三十几许,但是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奇珍异宝来保养这张脸。
长妤微笑道:“娘娘,小女倒是知道一份美容良方,可令皮肤光洁,而且功效立见。”
那李贵妃立马在榻上坐直了:“你且说来听听。”
长妤道:“这是前朝医圣留下来的秘方,当年被收在大燕皇宫之内,不过后来遗失了。”
李贵妃的眼睛立马亮了,眼底都是止不住的欢喜:“你说的是孙医圣的‘华颜方’?”
长妤微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是女人,对这传说中的华颜方没有不心痒难耐的,她微笑道:“这华颜方所需之物甚多。娘娘需在农历断无这天采摘全株益母草,不能带任何的泥土,否则立时失效。将它晾干之后研磨过筛,加入适量的面粉和水,调和成团,如鸡蛋一般大小,再找一个泥炉子,底层铺好碳,中间搁药,上层再铺一层碳然后武火烧约一顿饭的时间,然后用文火煨。一昼夜之后就可以了,之后撞进水晶瓶中,用时用滑石粉或者胭脂调匀即可。还有一个多月便是端午,娘娘正好可以采集。”
那李贵妃越看这谢长妤越玲珑,倒是有些庆幸刚才没要了她小命,虽然最终也不过是脚下的蝼蚁,但是这蝼蚁也能得得趣味,也是极好的。
“谢三小姐果然所知极多。念珠,可记下了?”
“记下了,娘娘。”那念珠笑盈盈的。
长妤道:“娘娘最近可是睡不大好?”
李贵妃看了长妤一眼:“你如何知道?”
长妤微笑道:“我见娘娘屋内燃烧的香是苏合香。娘娘如此喜欢海棠,燃烧的香必然是海棠香才对。能让娘娘改燃苏合香的,必然是另有原因。南边有巫族,这苏合香产自南边,于安神一道很有奇效。所以小女才有此说。”
李贵妃看着长妤,眼底带了说不尽的趣味:“哦,谢三小姐可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不错,入了夏,本宫便有些心神不定,禁不得热。太医院的太医给本宫开了一幅方子,但是却没什么效果。恰好南边那里进贡了上好的苏合香,本宫也就用了用。”
长妤柔声道:“是药三分毒,太医的方子固然好,但是娘娘也要替自己多着想着想。在宫里面,贴心的人少,自己保重才是真理。”
李贵妃听了这话,只觉得心窝子里都是一戳,眼前的这个少女真是越说越对她脾胃了,这玲珑心肝,便是假的也知冷知热,那吴威的儿子死了便死了罢,倒是不必因为一个死人而杀了眼前这少女。
不过一番话,李贵妃看着长妤已经从开始的假意到现在的欢喜了。
李贵妃的凤眼说不尽的妩媚哀愁:“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长妤道:“如果娘娘不介意,长妤知道一副安神的手法,长妤愿意为娘娘试试。”
李贵妃道:“那么便有劳长安县主了。”
长妤微微一笑:“能为贵妃娘娘做事,原本是长妤的荣幸。”
李贵妃嘴角一勾:“放心,长安县主这般剔透的人,本宫可是见都没见过。”
长妤微笑:“请娘娘为小女准备些东西。”
长妤要的都是水粉,胭脂,霜水一类的,也就是平日里李贵妃梳妆用的东西,所以两人便直接到了那梳妆台前。
李贵妃的梳妆台自然豪奢无比,爱美的女人,尤其是美人,自然恨不得每日拿着镜子瞧着那比芙蓉花还鲜艳的脸。梳妆台是梨花木雕葡萄纹镶宝珠底座,上面是三面宽敞的西洋镜,旁边是一共近百个朱色嵌宝石盒子,里面肯定装的是数不尽的首饰。而在梳妆台上,有一个打开的大盒子,里面全部都是特制的干茶花,各种颜色的都有。
长妤心底一笑,然后用手指抹了霜水,又沾了点胭脂,然后将手伸到了李贵妃的额头上。当年她父皇和母后因为国家大事便常常不得安眠,她便在太清神殿里查找了这种方法,颇有奇效。如今用在李贵妃身上,那手指点着她额头上的百种筋脉穴道,她只觉得仿佛脑袋被微风吹过,瞬间便清凉起来,当真是无比受用。
当然,她所不知道的是,哪怕是长妤多用一分的力气,这李贵妃恐怕都得马上死在了这梳妆台前。
只是,现在肯定不是时候。
长妤的手指按得李贵妃闭上了眼,长妤伸手去拿那搁在远处的水粉,但是长长的袖子却落到了那装有茶花的盒子里,轻轻一抖,袖子里的一朵白中泛着些微绿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茶花就混入了其中,无人察觉。
长妤又沾了霜水,再次沿着她的额头在她的太阳穴周围按动。
李贵妃已经舒服的睡了过去,只看得站在不远处的宫女目瞪口呆。
这长安县主,也未免太厉害了些!
长妤做了一套,然后收了手,轻声喊道:“贵妃娘娘。”
李贵妃睡意沉沉。
长妤扶着李贵妃的身子,那念珠见了,走了上前,道:“贵妃娘娘。”
她又喊了几声,那李贵妃方才醒了过来,一回神,然后笑了起来:“本宫竟然睡着了。”
长妤松开手,然后站了开去,道:“娘娘,按着时辰,长妤该先走了。”
李贵妃颇为高兴,叹道:“谢三小姐好一番功夫。以后常来宫里面转转。”
长妤低头道:“是。”
李贵妃笑道:“去,将本宫收着的美人团扇,收好了送给谢三小姐。”
念珠自然知道自家的主子那是极开心的,于是急忙吩咐人去做,片刻之后,团扇便装在了盒子里。
长妤接过,道了谢,这才离开。
刚刚走到门口,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长妤自然也就止步了,她也跟着那宫女的样,垂首立在旁边的角落里。
李贵妃听了这声音,急忙道:“念珠,快,给本宫梳理。”
刚才为她按摩,所以就散了头发,要在这样好的时间内整理好,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那念珠是极其聪慧的,她干脆直接将李贵妃的头发梳直了,然后极快的拿出一根缎带来想要松松的系在后面,她的手一动,又犹豫了一下,然后从盒子里去那干茶花,她翻了翻,立马就看上了那别致的一朵。碧海月茶自然不是人人都见过的,那念珠在宫里面呆着,自然未曾见过。当即也没有多想为何这朵花瞧着如此的不同,于是便顺着绑在了发尾。
这般简单的梳理,没有钗子,但是瞧着倒是更加显出那种异样的风情来,李贵妃站了起来,对着镜子一瞧,自己也极为满意。
她忙转了身,然后走了出去,堆起花一样的笑意:“皇上——”
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简直可以让人软了半边身子,很显然正华帝也极为受用的,他上前,揽住了李贵妃的身子,瞧了一眼:“爱妃今日这打扮倒是别致。”
李贵妃媚声道:“陛下喜欢就好。”
正华帝大笑一声,手便开始不规矩的揉捏她的身体,然后两人往榻上坐去。
刚刚坐下,李贵妃便软成一汪水一样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正华帝怀中,正华帝的一只手动着,一只手便去抚摸他极为喜欢的一头秀发。
他的手落到发尾,眼睛落到那茶花上。
“陛下,臣妾……啊!”那娇滴滴的声音突然一变,像是被什么弄得痛得低叫。
“你这个贱人!”正华帝得声音陡然变得阴厉无比,一把扯住李贵妃的头发,然后猛地将她从榻上掀了下去。
“陛下!”李贵妃惊惶的大喊。
正华帝的眼底止不住的暴戾,抬起脚一把踢在她的胸膛,直踢得李贵妃像是破棉袄一样躺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嗯?!竟然还敢学那人?!”正华帝从榻上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贵妃,“别以为朕给了你几分面子就真成了凤凰了!”
“陛下,臣妾,臣妾哪里做错了……”李贵妃梨花带雨,剧痛之下仍然忍住去看正华帝。
刚才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一眨眼……
正华帝一把看着她这个装无辜的模样,突然一抬手,扯住她的头发将她往榻的边沿撞去。
“你这个贱人!贱人!一个破烂货罢了!有些东西你能用,因为你也就配用那东西。有些东西,不该用的你还用!你再敢在朕面前动这些心思,你这个贵妃就不必当了!”
那正华帝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一说,在众人面前,竟然抓住李贵妃如此糟蹋,李贵妃的脑袋被撞在了榻上,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尖叫一声,顿时晕了过去。
整个宫殿的宫女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正华帝看着李贵妃晕了过去,毫不怜惜的将她一扔,然后快步下来,看都不看众人一眼,甩袖就出了殿门。
跟在正华帝身后的太监也战战兢兢。
正华帝离开之后,宫女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李贵妃一向极为得宠,这正华帝虽然暴戾,但是对这位贵妃倒是看不出来,可是现在这样子显然吓住了所有人。
长妤冷眼看着李贵妃,心中暗道,这重云在正华帝心中的位置,可真是至高无上啊。
她微垂了眼眸,刚才在看到李贵妃发上带着的茶花的时候她就有了这心思,前些日子重云因为在她这里歇息,所以倒叫人拿了许多碧海月茶来,长妤对这花本就喜欢,所以叫人制成了干花,随身装在香袋里。李贵妃能入正华帝的眼,必定是凭借着她和重云的那一分相似。充其量来说就是正华帝心中的替代品。她戴别的茶花也就罢了,这恰好迎合了正华帝的心思,但是若真成了碧海月茶,就仿佛在向正华帝宣告,她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占据着那个位置了。按照正华帝的性子,哪里忍受得了。
只是长妤没想到,这也来得太快了些,这正华帝,也太狠了些。
对相伴这么多年的妃子也不当成人,真不知道那重云在他心底的魔障有多深,那重云有什么好的?
只是按照重云那种性子,也实在是不像当过娈童的人。
这可真是,迷雾重重。
长妤将这个念头放下,这才对着念珠道:“快去叫太医,还愣着干什么。”
那机灵的丫头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出去喊太医。
长妤又招呼几个宫女将李贵妃抬到榻上,这才走出了海棠苑,由刚才那个小黄门领着往椒房殿走去。
那里,才是一国之后的寝殿。
穿过几个宫殿,牡丹花在外面围了一重,一群鸽子在小湖旁边,水里的游着几只鸭子,草地上还奔跑着一群毛绒绒的小鸡,安静中只有鸟鸣鸡叫鸭叫声响起来。
这个地方,倒是一点也没有皇后的寝殿本该有的感觉。
长妤刚刚到了那儿,只见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嬷嬷就走了出来,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谢三小姐吗?来,跟着老身来。”
长妤也微笑道:“是,多谢嬷嬷了。”
那嬷嬷笑道:“我叫素清,谢三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素清嬷嬷。”
长妤从善如流:“素清嬷嬷。”
素清嬷嬷温和的笑了笑,然后领着长妤踏上台阶,椒房殿内有香灰燃尽的气味,旁边的架子上挂着十多只绿嘴八哥,整座宫殿都安静极了,宫女也很少。
进入旁边的偏殿,却见里面供着一个金身佛像,而在偏殿旁边的小屋子里,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妇人正在净手,她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束起来,她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洗净手之后,方才从旁边宫女端着的沉香木盒中拿起一串佛珠。
长妤的目光掠过那佛珠串。
这佛珠她自然知道,当年的国师云晔曾亲手制了四串佛珠,给了不同的人。除此之外,他自身也携带两串佛珠,当年拜师之后,将他手腕间时常戴的两串佛珠给了一串她,只是后来自己死了之后,那串佛珠也就不见了。
华皇后将佛珠在指尖一捻,然后走了出来,长妤道:“小女参见皇后娘娘。”
华皇后神态平和,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那边的椅子。
“长妤。”华皇后低声念了这两个字,缓缓道,“妤者,美也。这名字倒是贴切。”
长妤轻轻道:“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百年之后,皆为枯骨。”
华皇后坐下:“谢三小姐相信善恶有报?”
长妤漫声道:“我相信因果。”
“因果?”华皇后似乎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这个世间,兜兜转转,原来一切都是因果啊。”
她说着叹息了一声,然后道:“谢三小姐倒是对佛道颇有见解。”
长妤垂眸:“大道三千,算得尽天下机关,算不尽掌中命盘。”
华皇后转头,看着殿外,杨柳拂水,荼蘼初谢,有一只青燕剪着尾巴飞走,她似乎被长妤的话触动心事,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一下:“算得尽天下机关,算不尽掌中命盘。这话,倒一点也不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得出来的。”
长妤低下了头不语。
华皇后站了起来,突然问道:“弘文馆回去后可还好?”
长妤自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承蒙娘娘关心,回去之后吃得好,睡得也安稳。”
华皇后道:“这两件世间极乐之事你竟得了,却是好福气。”
长妤微笑:“这世间谁的福气,大的过当朝的皇后娘娘呢?”
华皇后听了,摸了摸手中的佛珠,然后闭了眼:“是啊,陛下的是贵气,本宫乃是福气。福气二字,这天下的大多数人都可以得到,但是有些人却永远得不到。”
长妤轻轻道:“有所思有所虑,不外如是。”
华皇后笑了起来,叹道:“本宫听闻这世间有大道至宝,传说谓《度亡经》,可令死者生,可令往世显,可止生灵涂炭,可渡天下亡灵,也不知,能不能让我得这福气二字。”
长妤垂眸:“既是传说,便是无妄之谈,何必苦求。这千百年来这《度亡经》从来没人见过,求书不如求己。”
“求己?”华皇后笑道,“谢三小姐倒是意外的自信。”
长妤笑笑不说话。
华皇后站了起来,对着旁边的素清嬷嬷道:“素清,待会儿谢三小姐出去的时候,将本我抄的一本《心经》给谢三小姐带上。”
素清嬷嬷道:“是的,娘娘。”
华皇后说完之后,对着长妤道:“你喜欢吃什么馅的汤圆?”
长妤微笑道:“芝麻。”
华皇后道:“走吧,陪我去吃吃汤圆。”
长妤应道:“是。谢皇后娘娘。”
长妤陪着华皇后吃了一顿汤圆,然后双手捧着华皇后手抄的《心经》,这才离开。
看着长妤离开的身影,华皇后一边捻着佛珠,一边问道:“素清,你看这小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素清嬷嬷道:“素清看,这位谢三小姐,智慧非常,很是玲珑。”
“玲珑吗?”华皇后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看不清她啊,这个小姑娘,可真是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四个字落到素清嬷嬷的耳朵里,她几乎不可置信,便是正华帝,她的娘娘也从来不会用这四个字去评价,能有此评价的,也不过当年那个小少年而已,只是现在那令娘娘忌惮非常的小少年已经不问世事多年,怎么现在这个小姑娘又有这个评价?
素清嬷嬷低头道:“素清倒是觉得,娘娘高看了这位。”
华皇后摇了摇头:“高看?不,从一开始她你以为她说得每一句只是在投我所好吗?从那因果开始到机关命盘,她都在提醒我,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性命。这个少女看得太通透了,通透到让我觉得害怕。可是她哪里知道,有些东西,便是明知道是死亡,也要毫不犹豫的踏下去的。她的心太硬,可能到现在为止,这个世间还没有真正让她懂得世间八苦的人,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杀不得。看似对什么都了解,知道什么度,但是其实她都没发现,她才是最藐视规则的那个人。命盘对她来说,和那个人一样,根本不屑一顾。这个世间,他们是最聪明的人,但是,也是最愚蠢的人。”
素清嬷嬷恭敬地低下了头:“娘娘。”
华皇后仰头道:“素清,你认为,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素清嬷嬷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活着,身在大道中,本是煎熬事。”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当年贾公一语,岂非道尽天下未了之局?
不过一世铜炉,两重冰火。
——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长妤靠在藤椅上休息。
“小姐,这把扇子真漂亮。”小草从盒子里拿出李贵妃给的那把美人团扇,忍不住欢喜道。
那把扇子用的是清凉的竹皮编制的,绿色的扇面上经由脉络自然而成一个正在对镜贴花黄的美人,扇柄用的是绿翡翠,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绿色的宝石,看起来清凉又舒服。
长妤道:“自然,这是从海外进贡来的。怎能不漂亮?恐怕整个大燕也找不出几柄扇子。这李贵妃喜好奢华,这点倒是和那人颇有些相像。不过,这李贵妃瞧着厉害,倒不足为惧,只是那华皇后,才是真的让我感到有趣。”
吴莲从门外拿着篮子进来,小草急忙接过,然后将篮子里的月季花插入胆梅瓶中。
长妤问道:“问得如何?”
吴莲道:“海管事传来的消息,说是湘西那边发了水患,现在四皇子在那边去救灾呢。”
长妤沉吟道:“此乃初夏,湘西那边地处南边,是三大江的聚合地,这几日便是雨水初来之际,水患频发。原来夏侯天没在,怪不得周听星没有动手。这救灾之事,是苦事也是美差。如果做好了,对于夏侯天的声望自然极有好处,如果坏事了,那么他也就不必让我费心了。”
吴莲点了点头,长妤接着道:“最近你小心些,吴府那边可能有点动静。虽说你想让吴府的人落得干干净净,但是我瞧着,你对你那小弟吴英倒是颇有点下不去手。”
吴莲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是那府中唯一良善的人了。”
长妤道:“蓬在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就算他现在尚有一点良善之心,但是在吴彦死后,他就绝对不会良善了,你要做好准备。”
吴莲眼神黯了黯:“是。”
长妤将花插好,小草在外面有些害怕的道:“小,小姐,有人来了。”
长妤抬眼看去,就看到海东青身后跟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这海东青虽然现在为长妤所用,但是对长妤显然不比重云,平日里想要打听什么都是吴莲去的,像今日这样亲自上门也实在罕见。
虽然低着头,但是那铁手也实在是唬人,所以,小草这样的小丫头自然被吓住了。
长妤走了过去,喊道:“海管事。”
海东青低着头道:“谢三小姐,殿下派我来有些事情。”
长妤挑了挑眉:重云?
长妤着才想起,自从十四那日之后,现在已经将近十天没有见过他了。
长妤道:“不知十三皇子有何吩咐?”
海东青道:“殿下今晚要去一个地方,所以,想请谢三小姐你改变些容貌,然后一起去。”
长妤心里微微沉思,微笑:“好。”
那边两个女子跟着长妤进入屋内,从自己所带的东西里掏出一些东西,长妤看着,却是一些肉色的泥状的东西,闻着倒没什么气味。
其中一个少女解释道:“因为谢三小姐您是新的脸型,所以没有先制好的人皮面具,所以现在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给谢三小姐当场易容。”
对于易容这件事,长妤虽然听说过,但是一直没有见过。
那两个少女的手十分的漂亮,看起来像是春葱一样,洗净了手,就用手在长妤的脸上摸了摸,然后拿着那肉色的泥在长妤的脸上开始抹,然后拿起一种极细的笔沾着细小的东西在长妤的脸上点点,这样过了一个多时辰,镜子里才露出一张绝色少年的面容,经过垫和增添,整个人的骨骼都发生了变化,虽然仔细看依稀还是有她的影子,但是却绝对联想不到女子的身上。
长妤也不得不佩服。
她们又为长妤安上喉结,然后拿出了一件红白双色的衣服,伺候长妤穿上。
长妤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心中暗想,这重云是什么意思?
刚才在皇宫中逗留了大半日,如今这一番折腾下来,却是已经华灯初上。长妤出去,看见海东青站在那里,和刚才他来的时候的站姿一模一样,吴莲站在旁边的脸色显然也很讶异,一个人能这么一动不动的站一个多时辰,神色如此从容,又岂是一般人能比?
长妤微笑着上前;“海管事,请吧。”
海东青弯腰:“县主请。”
长妤出去上了车辇,那车辇用的是千年的檀香木,上面镶嵌着诸多黑色的宝石,正是那日重云出现的时候坐的。而近日,重云并不在。
海东青道:“县主请。”
长妤微微眯眼,心中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依然回头对着海东青道:“多谢海管事照顾了。”
旁边那原来伺候重云的那个少年为她掀起帘子,长妤坐下,车辇中流淌着碧海月茶的香气,旁边插着一朵花。
车辇慢慢的起来,海东青道:“因为殿下决定近日重新参与朝政,所以,诸多朝官为殿下设了这个宴会。殿下还在府中,派小人先请县主先去,让县主将殿下准备的礼物先送去。”
长妤微微托腮,礼物?重云这厮能送什么礼物?
长妤颔首道:“我一定将十三皇子的东西送到他们手中。”
这车辇的排场极大,过往之处引众人侧目,而到了丽华苑,海管事的声音犹如洪钟:“十三皇子车驾到。”
这个声音像是瞬间浇灭了一切的声响,旁边的少年拂起纱帐,长妤走了下来,就看见站在外面的三个中年人,全部气定神闲,一眼就是官场上沉浮起多年的人。
他们本来堆起僵硬的笑脸想要迎上来,但是在看到长妤的面容后瞬间呆滞,然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中间的一个人道:“海管事,十三皇子呢?小人们准备的是请十三皇子,这个人是谁?”
海东青道:“文大人,这位是十三皇子的徒弟,十三皇子待会儿便来。”
那文大人心里冷笑,这重云真是好大的派头!竟然糊弄他们,这人看样子根本就是重云的玩物,竟然让他们这样的打他们的脸!
长妤哪里看不出这些人的心里所想,心里觉得重云这重云简直是,无耻的漂亮。
那文大人绷着脸,道:“那么,便请,这位十三皇子的爱徒先行吧。”
长妤抬起脚,神色从容的进入。
里面是偌大的一个院子,灯笼如火,相对排着数十个小案蒲团,一人一案,案上摆放着美味珍馐,案上已经坐满了人,而在两排小案的上侧,是专门的小案小几,很显然就是重云的位置。
那文大人想先请长妤上座,但是长妤却道:“文大人先慢。十三皇子为诸位准备了礼物,还要先请诸位过目。”
那文大人似乎受宠若惊:“殿下还为我等准备了礼物?”
长妤点了点头。
海东青拍了拍手,然后,一个个少年手里捧着盒子走了进来,一个个站到长妤的面前,每个盒子用的都是木料中的极品,上面全部是桃花笺,长妤拿起那桃花笺,然后道:“开元七年,文氏第三子,奸污其嫂嫂,施以,剐刑,今日,特献三公子一骨。”
长妤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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